誠南王張口閉口小師叔,不就是在警告他切勿輕舉妄動嗎?
寒靈姝親傳的弟子,定修的是《混元十三章經》。在她與他之間,西佛隆寺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前者。即使這個辛珊思不入佛門,西佛隆寺也會禮待她。
十三年了,達泰私以為自己早取代了寒靈姝,可事實是寒靈姝即便死了十三年,依舊是他的噩夢。她喪在他手裡又如何?
在外人眼裡,他達泰今日所擁有的一切,都是寒靈姝賜予。瞧瞧,這墓才昭示,誠南王就來要密宗了。
“哈哈…”達泰笑自己,他這一生都活在寒靈姝的陰影下。寒靈姝雖為嫡出,可他才是能傳宗的男兒。為什麼…為什麼所有人都看不到他?明知道棺中不是她,可他連掀棺的膽氣都沒有。
老淚縱橫,就這麼回西佛隆寺,他不甘!可不甘又如何,膝蓋一軟,跪下靠著棺痛哭。
蒙曜剛回到府上,就聞辛良友請見。倒不意外,但他沒興趣:“不見。”虎毒尚不食子,那辛良友就是有大才,他也不會用。
“王爺,”巴山想了一天一夜了:“您說姓閻的那姑娘是不是…”
“暫不要去沾。”蒙曜笑目:“達泰會幫我們確認。”
傍晚時分,寒風再起。天黑,一襲白衣漫走在洛河邊,輕踏雪,不留痕,停在了紫櫻丘南的樹林邊。站到夜半,等來了人。
“阿爸。”
“你該離開洛河城了?”才在外風吹雪淋兩日,達泰臉皮子就凍裂了。
談思瑜擔心地看著她父,說出自己的疑慮:“這墓會不會是誠南王…”
“不會,我已經查過土層和棺木了,確是舊年埋的。”
“那您真的要扶靈回西佛隆寺?”談思瑜一想到旁人承了寒靈姝的功力,心裡的酸就不住往上衝。
達泰沉寂兩息,點首:“會,但我還會回來查找殺你姑母的凶手。”
“那密宗怎麼辦?”
“皇帝不會讓蒙曜獨掌密宗。”達泰憤恨至極,但就目前的形勢,他又什麼也做不了。“你還記得給我的承諾嗎?”
談思瑜沒忘:“女兒想請阿爸幫忙試探一人。”
“那個要找我問話的閻姑娘?”
“是。”
“我知道了。”
洛河東灣口僅清靜了三日,就有絡繹不絕的人去莊上拜訪。辛家一律不接待。城裡仙客樓大堂滿座,酒菜堵不住嘴,你一句我一句都在議論。
“沒想到辛家藏得這麼深?”
“鬼影山的黑白老眉得緊張了。哎,你們看到那石碑上的刻字了嗎?內勁絕對不一般。”
“可俺怎麼聽說,辛良友前頭婆娘生的丫頭是個瘋子?”
“對外說辭唄。”
“非也,我聽蘭川韓家一個下人說過,辛家姑娘是五歲在洛河城莊上瘋了的。這不跟十三年前寒靈姝失蹤合上了?”
“不會是遭灌頂,身嬌壓不住內力以致神思混亂吧?”
“有可能。”一個露著凸肚的矮胖子,扭頭衝正中央那桌問道:“方教主,您給咱們說說是不是這麼回事兒?”
方盛勵眼都沒抬:“我怎麼知道?”他要曉得,還會留在洛河城?
大愚心疼那辛姑娘:“我們教主隻聽說了,辛良友把原配生的閨女當狗一樣關精鐵籠裡養了十三年。”
這話好巧不巧地進了被小二迎入門的黎上兩耳,他腳下頓住,一臉冷色。凍得店小二都不敢出聲請他上樓用飯。
怎麼了?大堂諸位你看我我看你。有個臉大的出聲問:“黎大夫,您沒事吧?”這位在江湖上,是人敬人怕。一雙手,能跟閻王搶人,也能給閻王送去老多人。
黎上輕嗤一笑:“所以寒靈姝的弟子辛珊思,是範西城辛良友得了瘋病的女兒?”
有內情,方盛勵立馬擱下筷子:“是。”目光透過他,看向進門的紅衣公子。花非然竟也來了洛河城。
黎上沉重:“我也是幾月前白家突然遭人追殺時才知,白前生前在偷偷用活人煉丹。”
“什麼?”有人驚愕。
黎上極儘諷刺地說:“將功力深厚的人丟進丹爐凝煉成丹,服者功力劇增。我以為他隻是喜歡拿活人試毒,沒想…竟喪心病狂至斯。”
他聽到了什麼?方盛勵端起酒杯,將酒倒進嘴裡,咽下:“你被試毒了?”
“解了。”黎上彎唇笑之:“果然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向白前提出煉人丹的,正是辛良友。”
一個鼻上戴了環的婦人,重錘了下桌,罵道:“畜生。”
站在黎上身後的花非然,溫潤如玉,他微笑著跟方盛勵頷首致意。今日,黎大夫的話似乎有點多。
跟著花非然的聞明月,心情不甚好,兩眼瞪著格外乖順的小猴兒。小猴兒縮著脖子左望右望下望前望,就是不敢上望。
黎上上了樓,花非然領著聞明月也沒在樓下大堂坐,到了樓上,他問:“黎大夫關百草堂是覺得臟?”
“花樓主既知道,又何必再問?”黎上進了廂房。
花非然笑了,聽著樓下的嘈雜,回頭看向明月,柔聲勸到:“彆氣了,咱們趕了一天路,小猴子憋太久了。它也不是故意挑在人多的地方方便的。”
她的臉都被這畜生丟儘了,聞明月收了怒色:“下次再敢隨地方便,我就給它一刀,叫它一輩子隻能看著小香和彆的猴好。”
“倒也不用這麼狠。”花非然走向臨窗的一間廂房。
仙客樓裡的話語,僅一天就被傳得人儘皆知。東灣口莊上,辛良友麵如死灰。
韓鳳娘沒想到黎上會落井下石:“良哥,我們走吧,帶上家私走得遠遠的。”原指望投效誠南王,可誠南王連見都不見他們。“再這樣下去,我怕你殺幽州檀鳳林…那三件事要掩不住。”
什麼我殺?辛良友抬眼看向幾步外的女人:“臨齊蘇家家主是你大哥要殺的。”
“現在是爭辯這個的時候嗎?”韓鳳娘上前兩步,乞求:“我們走吧。”
走哪裡去?辛良友抬手捶緊揪的心口,兩眼像淬了毒一樣陰森:“報複老子?”他咬著後槽牙說,“昌河鎮還有一窩呢,老子現在就帶人去把他們捉了。我倒要看看她露不露麵?”
韓鳳娘右耳一顫,猛然轉身。一群蒙著麵的黑衣落到院中,她驚恐得雙目圓瞪,退步。
“哪路豪傑…”辛良友手伸向桌上的長·刀:“還請讓辛某有個數。”
“臨齊。”持劍走在最前的黑衣說道。緊隨在後的兩位也出聲了。
“幽州。”
“南原。”
韓鳳娘急辯:“殺人的不是我們,是是辛珊思。”
“她的那份,我等自會找她追討。”音落,蒙麵人不再拖遝,一齊殺去。在辛良友刀斷,頭身分離時,孝裡巷子正在打絡子的辛珊思莫名的心一緊,不過就這一下子。
夜依舊好眠,次日她看路上的雪化差不多了,將東灣口那莊子的地契裝入小布袋裡,挎著籃子出門了。到城門外,見加強了防衛,便知紫櫻丘的墓應是被發現了,規規矩矩排著隊。
“戶籍。”城衛口氣很凶。
辛珊思從籃裡取了戶籍冊子出來,遞過去。
城衛看過戶籍,又細細打量她,就似在比照什麼。
辛珊思跟他大眼瞪小眼。城衛將戶籍冊子還予她,衝排在後的一眾人喊道:“沒事彆在外閒逛,近日城裡城外都不太平,都小心點。”
收好戶籍冊子,辛珊思往城東去,走了大半個時辰,眼看就到百草堂了,經過巷子時,聽人喚“閻姑娘”,腳下未停扭頭望去,原是方盛勵。他與個紅衣男並肩走著,後頭還跟著聞明月。
方盛勵出巷子,追上兩步:“好巧啊。”
辛珊思眉頭一緊,轉眼向右。十數黑衣自對街鋪子屋頂騰起,揮劍向下,目標明確。辛珊思眼一陰,伸手向方盛勵的腰間,抽了他的薄雲劍。黑衣逼近,她點足直上,一劍掃落一人。
眾目睽睽下,僅僅十息,激戰就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