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第 43 章 冰寜(2 / 2)

幾乎是話音一落,辛珊思就開口了:“先說說黎大夫剛剛所言是否全中?”

點首,薛冰寕道:“之前那夥經過的女子確是在拿我,我是薛冰寕,確練的是陰寒功法,八歲被放過一回血,九歲被放過一回。同門包括教頭,皆是女子,九成五都被放過血。”

辛珊思再問:“你從哪逃出來的,為何要叛出師門?”

“從陰南山,叛逃是因…”薛冰寕難言,她不知該怎麼說,淚從眼底滲出,垂在身側的兩手慢慢收緊,遲遲才道:“我不怕死,但死前…想弄清一件事。”目光落在黎上懷抱的繈褓上。

順著她的目光,辛珊思看了眼久久,問:“什麼事?”還有陰南山在哪?黎大夫給她的那張地輿圖上,沒有叫這名的山。

“他們為什麼生了我,卻又將我丟棄?”薛冰寕抽了下鼻水:“門裡人人都羨慕我,羨慕我的名是老先生親賜的。可我連老先生是誰都不知道。自記事,我就活在山裡。想去山外看看嗎?想,但沒有時間也不能夠。每天都在努力地活著,不止我,門裡所有人都是。

為了少放血,我沒日沒夜地練功…以為這樣就能出息就能讓老師高看,就能見到傳說中的老先生。可月前的一次偷懶,卻叫我目睹了我的老師將一個師妹活活吸乾了。第二天,老師氣色紅潤精氣神飽滿,她告訴我們,那個師妹點了花苞去往山外樓裡了。”

就說能叫她停下驢車的人,不會是個無關緊要的主。辛珊思都稀罕自個這詭異的運道:“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薛冰寕忘不了曉華師妹青絲變白頭的畫麵,她微揚起首,不讓眼淚滾落。害怕嗎?其實她早已麻木了。

“盧陽城中西部有個塘山村…”辛珊思編起故事:“塘山村山清水秀,民風淳樸。有一天,一個半瞎來到村裡,兜兜轉轉幾圈挑了塊地,建了茅屋…”

憋回了眼淚,薛冰寕認真聽著,她不知這位為何要給她講故事。但當聽到半瞎買女嬰,神情不由一凜,似有些明白了。

辛珊思平緩地講著故事,看著薛冰寕,感受著她眼裡的情緒,講完後,沉靜幾息,道:“你說的老先生,應該就是老瞎子。老瞎子在塘山村住了幾十年,隻對一人格外寬容,便是薛二娘。”

她也不曉自己的揣測對不對,但可以肯定薛冰寕所呈現出來的,都合了玉淩宮。

會是這樣嗎?薛冰寕不知該不該信,不知該高興親娘一直惦著她還是該傷心自己是被親爺奶賣掉的。如若不是根骨好,她是不是早成老瞎子的藥肥了?

眼淚到底還是滾落了眶,她強壓著心頭的艱澀,強笑著道:“原來…我快十八歲了,是臘月生的嗬嗬…”笑過,舔了下乾裂的唇,抬手輕柔地抹去眼淚,“老瞎子這樣的人,竟沒遭天譴,他也配‘先生’二字?”

遭了,黎大夫就是他的天譴。隻辛珊思沒提這茬:“知道盧陽怎麼走嗎?”

“知道,玉淩宮有一整張大蒙地輿圖。我都記牢了。”

玉淩宮?黎上心頭一動,他沒聽說過這個派係,抬眼看向薛冰寕:“你說老師告訴你們,你那個師妹去了山外樓裡做事?什麼樓?”

薛冰寕搖首:“不知。但剛聽了您夫人說的故事,我覺…那樓也不是什麼好樓。玉淩宮每月都會新進些女孩,大的七八歲,小的胎毛還沒剃。同樣,每月也會離開一些門人。去樓裡的,”手點上左小臂,“這裡都會點個很小的桃粉色花苞。”

辛珊思眼睫一顫,粉色花苞?

“沁風樓。”風笑詫異。沁風樓裡頂貴的幾個姑娘,左小臂上都有點桃粉花苞,花苞每月開一次。據聞花盛開的那晚,姑娘身散奇香,床笫間格外風情,能叫恩客快活勝神仙。一夜合歡後,那盛開的花又縮回了花苞樣。

去年月,汕南沁風樓花魁柳月花盛開那晚開/苞,一夜拍出萬六千兩銀。恩客是個蒙人,那夜之後還連包了柳月月。

另,第一家沁風樓建在坦州,建成一年半,嶺州風月山莊就被屠了。風月山莊,女子當家,產業遍布很雜,其中最有名的便是青樓風月。現在已沒有風月樓了。

薛冰寕問:“沁風樓是乾什麼的?”

“皮肉生意。”尺劍很直白。

風笑嗤笑:“雖然一直有傳言沁風樓的東家居在蒙都,但我也是真沒想到會是她。”

黎上倒不意外。外頭對沁風樓背後的主多有猜測,一會是吉爾哈慈氏一會是哪個達魯花赤…這些猜測哪來的依據?在他看,都是為故弄玄虛。時機未成熟,蒙玉靈不敢將自己暴露,又怕她的沁風樓被誰盯上,所以風聲不絕。

各方勢力,在摸不清對方底細之時,心裡沒底。一沒底,做起事來難免會多顧忌。由此可見,蒙玉靈很會揣度人心。

不過,她也有漏算。若有人就不怕呢,譬如蒙曜。

皮肉生意…薛冰寕沉定許久,驀然笑了。所以陰南山裡的姐姐妹妹們,有一個算一個,全是彆人豢養的牲口。

辛珊思打量著尺劍。尺劍被她看得渾身汗毛直立:“有事您就吩咐,”他搓著臂膀,“彆這樣盯著,陰森森的。”

那她就問了:“你對沁風樓的買賣很熟悉啊,去過?”

“去過一次,陪主上。”

辛珊思轉頭,麵朝黎上。黎上瞧她那樣,不禁笑開:“我去看一下沁風樓被點了花苞的女子是不是中了赤情·毒?”

“花苞是桃粉色的。”辛珊思瞪著他:“你繼續解釋。”

“赤情,亦叫熾情,發作時似中了極厲害的春·藥,熾情如火,不陰陽調和,就會乾涸而亡。”黎上脫了閨女的小布鞋,用她的小腳腳去撓珊思板著的臉:“粉色花苞就是熾情,顏色不是正紅,是因她們練的功。陰寒之氣,褪去了熾情的熾·熱。”

“我信你了。”辛珊思抓住久久的小肉腳,親了一下。

薛冰寕猶豫了下,問:“熾情有解藥嗎?”

辛珊思斂下眼睫,暗歎。

“有,但我配不了。”黎上道:“赤情會被稱為奇毒,不止在於它的毒性,還在於它的配製。裡麵有幾味藥的藥量,不是定準的,可以適當的多點少點,這個對毒性影響不大。但想要配解藥,就一定要根據那幾味的藥量來。稍有不對,不但解不了毒,還會立時加劇毒性。十息生熱,用不了百息內火就能將人燒乾。”

竟這般霸道!薛冰寕吞咽:“那不解毒呢?”

風笑回話:“合歡緩解,但一般也活不過旬。不過沁風樓的女子不一樣,她們的陰寒之氣可以壓製熾情,隻是能多活多久,這個難說。”

尺劍好奇:“你有想救的人?”

薛冰寕僵硬地笑了下,擼起自己的左袖,露出那朵淡淡的粉色花苞:“陰南山機關太多了。為了逃出來,我打昏了一個身形與我差不多將要離山的師侄,蒙了麵紗頭罩,替了她。”

房裡幾人看著那朵嬌·嫩的花苞,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這姑娘也是命途多舛。

辛珊思最是能感同身受,想去年她剛穿來那會,真氣逆流就是懸在腦袋上的刀。隻她要比薛冰寕幸運,找到了師父的遺物,絕了後患。

放下袖子,薛冰寕掏了布巾出來,擤了鼻涕:“沒事。在師妹被老師吸乾後,我就有預感自己會是一樣的下場。左不過一個死,是被熾情燒死還是被人吸乾,差彆不大。至少我此刻是自由的。”扭頭細聽樓下的嘈雜,兩眼裡多了鮮活。“我想去塘山村看看。”

是要殺老瞎子吧?辛珊思建議:“你還是先把傷養好。”

“我…”薛冰寕肚子一陣咕嚕叫,頓時紅了臉。

對了,那行人有說薛冰寕沒銀子。辛珊思眨了眨眼問:“你要學打絡子嗎?打得好,一根能掙文錢。我手快,若沒事,一天能打四十根。一個肉包子,兩文錢。”

“那…”薛冰寕有點難為情,神色一正:“你們還想知道什麼,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黎上微笑:“你能畫出陰南山在哪嗎?”

想了下,薛冰寕道:“因為是蒙著頭臉走暗道出的山,所以玉淩宮的具體位置我不清楚。但出了山後,我逃離的路線我可以畫出來。”

這就夠了,黎上示意尺劍拿筆墨紙硯來,伸手掰過珊思,張嘴無聲道:“可以賣給蒙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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