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第 71 章 薑程(2 / 2)

聲還是那個聲,就是蒼老了許多。薑程沒有回禮,嘴皮子動了動到底是張開了:“師伯來,是要問罪嗎?”

方闊微愣後搖了搖:“老僧該多謝你。當年若不是你偷偷將老僧的經書換成了老僧寫的話本,恐老僧還不能及時醒悟。”

沉默幾息,薑程道:“我換你經書不是為我師父,僅僅是覺你六根未儘心魔重重,不宜當少林方丈。你做了十年早課,早課經文早已倒背如流,手裡拿的什麼,影響不到你做早課。”

“老僧知道。”方闊也是看著薑程長大的:“老僧從未怪過你,隻慶幸戒律院的人發現了,沒讓我披上那身袈裟。”目光落到門板上的屍身,他深吸長歎一聲,“你也該回少林了。”

“回不去了。”薑程輕吐:“我同你一般,心有魔障。”

方闊臉一凜:“你師父還在等你。”

“我與師父…”沉凝兩息,薑程慢慢搖了搖頭,眼裡生潮:“也不似從前了。”十年前,他帶著溫娘求上釋峰山,才悟透了少林的經,發現與他心中一直敬的佛…相去甚遠。那一刻,他看大雄寶殿上高坐著的金像都覺諷刺。佛,高高在上,慈悲天下也僅是垂目下望罷了。

“你…”方闊麵露失望,嘴張了合合了又張,指向門板上的屍身:“她是你的情劫,不是你的歸宿。現情劫已逝,你當醒悟了。你看不清嗎?你與她沒緣。有緣,她就不會死在黎上抵達前。”

“她不是我的情劫,她是我的妻子。”薑程堅定。與溫娘相伴這十年,他心有著落,再不似從前那般空蕩。

“你為了個沁風樓的女子要丟掉少林?”方闊生惱。

在他七歲執意留發時,就已注定了與少林無緣。薑程以為看不清的是他師父和眼前這位:“師伯不也為話本丟了方丈之位嗎?”

方闊被堵得脖子都粗了,遲遲才憋出一句:“你不回少林回哪?”

是,溫娘一死,他就沒有家了。耳邊響起黎上的話,要沁風樓倒嗎?薑程垂著的手慢慢收攏,目光凝聚冷硬道:“我自有我的去處。”

盯著三四步外的人,方闊將他跟記憶中那個鮮活的青年比對著:“將將三十又七就白了鬢,你到底在求什麼?”

求一份安·平,薑程與他相視著,這位根本就不懂一個出生就被拋棄的人,會活得有多惶恐多不安,還不懂事他就下意識地在討好所有人。他厭惡那樣的自己。

靜寂片刻,方闊見他意已決便不欲再多費唇舌了,豎手念:“阿彌陀佛。”聲落轉身,走向院門。

前天,溫娘還盯著他練功,在期待著他幫她逼出熾情…薑程抬腿向擺放在門後的那杆長七尺七寸的鵬翎槍走去:“師伯,你昨天是不是來過我家裡?”

聞言,快走到院門邊的方闊腳下一頓,握著佛珠的手收緊了:“我說了,你們無緣。”

“所以…”薑程手握上鵬翎槍:“是你讓她沒見到黎上。”

方闊帶著點自責:“我沒想到你會請來黎上。”身後來寒,他急避。鵬翎槍內斂的古銅·槍·頭自他袖邊滑過,薑程閃出屋,身影追上槍一把握住柄,攔在了院門口。

“薑程,你要欺師滅祖嗎?”方闊痛斥。

薑程冷著臉:“你早不配穿這身僧衣了。”用腿將院門關上,轉過身長·槍直指,“你害我妻子,我領教一番你的千機伏魔手不過吧?”

方闊一指定在一枚佛珠上:“你真的是執迷不悟。”殺招來,他跺足直上六七丈,同時兩掌合攏運功一轉,調頭雙掌拉開左右輪回轟向追來的槍。鵬翎槍勢頭不及,被逼退。

杆著地,薑程突來,以杆為支,一腳踢向頭抵近的方闊。方闊一掌推開腳,立馬翻身欲後撤。薑程借力回旋,一踢掃過他的掌。

夾在虎口的佛珠差點飛出去,手上痛麻叫方闊變了臉,不再讓著,右腳橫跨出去,將佛珠戴在脖上,兩掌大開大合起來,虛影層層。

薑程進攻,一殺被推開二殺遭化解三殺僵持了四息四殺…一刻後,方闊離開了小院,走出十來步腳步變得虛浮,一絲血色漫出唇口,慢慢地抬起右手,看向麻木的虎口。

十年不見,薑程的功力竟比孤山要強上一成。吞咽下口中鹹腥,沉定心,疾步離開。

小院裡,薑程緊握著鵬翎槍趴在地上,氣息急促,胸口起伏劇烈,嘔了三嘔才嘔出一大口血。雙目迷蒙,看什麼都在晃。他不會死的,他要…他要念自己的是非經,他要給溫娘報仇要…要拆了沁風樓…眼珠子上翻,暈厥了過去。

因為下午那一耽擱,辛珊思一行未免夜宿野外,下晌抵達一小鎮就沒再繼續往前。尋了客棧住下,早早歇息,第二天寅時便出發了。天晴,路上無阻,他們於八月初八順利至莫鞍山南邊閆陽城。

車走東城門進,在一家相對氣派的客棧門前停下。不是午飯市,客棧裡清閒,幾個夥計跑出來迎。黎上接了他閨女,等著珊思下車,同進客棧。一如既往,要了三間挨著的上房。上樓,洗去一身風塵,通體舒暢。

黎久久穿著小肚兜躺在鋪上。盤腿坐在旁的黎上,把她左腿往右腿上搭,推推她的小膀子:“久久,翻個身給爹看看。”

黎久久愣愣地盯著她爹的嘴,沒明白意思的樣子。辛珊思絞著發走到床邊:“你這樣不對,得做給她看,逗她讓她跟著學。”胖閨女一滿三月,這位大夫就急了,每天讓他姑娘翻身給他看。

是嗎?黎上把閨女橫過來放,自己也躺下,轉頭見肉團子的眼盯著她娘,出聲輕喚:“久久,看爹。”聞聲,黎久久側頭望向他。

黎上開始慢動作翻身,翻過來衝他閨女麼一聲。黎久久小嘴一咧,笑了。見閨女沒動,他繼續逗。看了七八次,黎久久越笑越開心,小胖腿終於挪動起來了,身子也跟著拗。

“有用。”黎上躺平跟他閨女一塊翻。黎久久奶吃得好,勁頭是真不小,頭回試著翻身就能翻側身。

頭發絞得差不多了,辛珊思轉身:“小心點,彆讓她磕著臉。”走出兩步,身後傳來一輕微的磕聲,腳下駐足。房間裡霎時安靜,她轉頭看向床,小胖團趴著已經醞釀好情緒哇的一聲嚎哭起來。

黎上兩手還伸著,笑望向珊思解釋:“我以為她這回也翻不過來的,結果人小腳丫子一蹬就勢不可擋地翻轉,小臉凶猛地撲向了床。”

辛珊思看著她嚎得小臉通紅的閨女,忍了又忍終還是大笑出聲。黎上趕緊將小可憐抱起來摟進懷裡:“不哭不哭,一會爹給你在床上墊張軟墊。”

晚飯樓下大堂客不多,他們便沒在樓上吃。點了八個菜兩樣湯,幾人圍方桌坐,聽著周遭聊話。

“從五月份就在說飛雲鏢局押鏢的事,現在都八月了,可算是有了結局。”

“誰能想到宮允紅三娘他們拚死押送的是塊假石,真的還留在麻洋縣,等著朱貴和去接?”

“那頭還在追劫鏢人,這頭朱貴和都把東西送到了。經此一回,飛雲鏢局可算是這個了…”說話的男子豎起大拇指。

“那還用說?酒盅都端起來,吃酒。”

辛珊思摸摸她閨女還有點紅的小腦門,小聲跟黎大夫說:“剛那一下子磕得不輕。”

“能輕嗎?”陸爻瞥了瞥兩口子:“都哭得震天響了。”也不曉這二位怎麼看的孩子?

夥計上菜,黎久久又哼唧起來。這頓黎上還想用水應付,尺劍實在看不下去了,起身跑樓上削了個頻婆拿下來。飯吃得好好的,客棧外突來嘈雜聲。站在櫃台後的掌櫃跑出一看,見一隊蒙人騎兵當街打馬疾馳,絲毫不顧路上行人,忙退後把門關上點。

“這是出什麼事了?”

“誰曉得?”

聽食客議論,掌櫃插了一嘴:“什麼公主的兒子來這了,最近城裡守衛緊張,大夥要沒事就儘量少出去轉悠。”

“密宗現在的掌事不就是個公主的兒子嗎?”一粗眉小夥舌頭剔著牙。

“確實隻是個掌事,宗主在蒙都給未婚妻子辦喪呢。”

“那位要回來,密宗就熱鬨了。整個蒙都都知道誠南王跟…跟那個誰穆坤的公主娘不對付。誠南王什麼勁兒,穆坤能弄得過嗎?”

“弄不過又能咋的?誠南王還敢把穆坤殺了?”

“殺肯定是不敢殺,蒙人也要臉麵。要我是誠南王,想那誰死就現在找人動手,好推脫。他人在蒙都,隻要自己不承認,哪個沒拿著證據敢賴他?”

說得挺有理,但穆坤要死了,蒙玉靈不得瘋?辛珊思飯吃完立馬把窩在黎大夫懷裡的小人兒抱過來,將頻婆放在碟子裡,喂她兩口茶。沒等他們上樓,之前過去的那趟騎兵又亂糟糟地回頭,好像真出了不小的事。

掌櫃是個膽小的,看形勢不對,立時就摘了掛在簷下的燈籠,關門插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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