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02E17–七月–出發』(2 / 2)

諸伏高明明顯是看到了他的表情。

兄長忍著笑拉下了弟弟的兜帽,握住景光的肩膀把他向後轉去,動作一氣嗬成:“好了,彆做貓貓了。媽媽出來了,我們該走了。”

“嗯?怎麼了?”黑發女性鎖好門,有些茫然地看了過來。

諸伏景光眨了眨眼睛,好像還有點暈:“媽媽,我們一會是去坐什麼車?”

昨天不是說過了嗎……

黑發女性歪了歪頭,遮陽帽沒係緊的吊繩也隨之晃了晃:“唔……去巴士站,坐大巴?”

“因為媽媽說坐巴士才能慢悠悠地欣賞風景,所以去的時候我們不坐電車。”諸伏老師接過鑰匙塞進皮夾裡後,有些促狹地眨了眨眼,“你們要是誰暈車的話,最好快點說出來,現在還能去買暈車藥。”

作為唯一的成年男性,諸伏老師無疑承擔了最多——他一手推著一個行李箱,背上還背著一個細長狀的黑色包,像是裝了釣竿。

雖然不暈車,但被提醒了一下載具後,兩兄弟的臉色都不由得有點難看。作為長途旅行的載具,巴士可不是什麼好選擇啊。

犬井戶締倒是沒什麼概念,他還以為跟平常上學的巴士一樣,因此左右看了看後,舉起手好奇地問道:“老師,我們要坐多久的大巴?”

諸伏老師摸了摸下巴,估量了一下:“兩個小時起步吧。”

“……我除了零食什麼都沒帶,但是車上通風很差,不能吃東西的。”諸伏景光拉了拉犬井,試圖讓他明白事情的嚴重性。

“欸……那睡覺的話剛好?”

“我們要走的路路況不太好哦,KIKI。”諸伏光好笑地回答道,“你們兩個除了零食什麼都沒拿嗎?不是要你們拿打發時間的東西了嗎?”

兩個小孩子齊刷刷地轉頭看了過來,表情一派茫然。

“很遺憾,就算現在想拿也不行了。”諸伏老師指了指自己腕上的表盤,“要是你們真的很無聊的話,我可以教你們怎麼打釣魚結,我可會九種哦?”

……不感興趣。

兩個小孩子的目光移開,看向最前麵的黑發女性。

諸伏光撓了撓臉頰:“媽媽隻帶了一個魔方……”

還是不感興趣。

諸伏景光的目光移向諸伏高明,在想起來哥哥包裡裝著的是什麼之後,又默默地移開了。

諸伏高明揪著他的三角形耳朵把他的臉轉了回來,臉上仿佛帶上了些黑氣,看得圍觀的犬井戶締都下意識抖了抖:“景光,怎麼了嗎?”

“我對福爾摩斯……唔唔……”膽大包天的貓貓被製裁了。

諸伏高明捏住弟弟的臉頰,把他沒說完的話全部物理堵了回去:“福爾摩斯沒什麼不好的。”

“但是哥哥已經說了好多遍了……!”

黑發女性確認了一眼時間,爽朗地打斷了兄弟間的欺壓:“那個都之後再說。”

“現在,我們要出發了——”她一手指向還沒完全亮起來的天空,表情如少女般雀躍,“目標,下諏訪町!”

*

看著車站旁邊的告示牌再三確認時間後,除了犬井戶締盯著它發起呆來,其餘三位諸伏家的男性都默默地將目光投向了訕笑著的女性。

此時距離可以登車還有一小時十分,距離發車更是有一小時四十分鐘——換句話說,他們得在站台乾等一小時十分,然後換個地方再乾等半個小時。

“媽媽這不是擔心來晚了嘛……”諸伏光對了對手指,她今天不僅打扮得入時,連心態仿佛也重返少女時期。

“早到總好過遲到嘛。”她小聲地辯解道。

雖然知道自家妻子的個性,但還是不慎被騙的諸伏老師摸了摸下巴,無奈地笑了笑:“嘛,畢竟是錯過了就要再等下午才有班車的巴士了。”

而單純被騙的諸伏景光就有點鬱悶了,他踮了幾次腳後,略顯艱難地爬上了哥哥推著的行李箱上坐了下來。

“可是,就算再晚半小時出門,走過來時間都夠啊。”他向後靠在哥哥的身上,還對自己沒來得及拿上的東西耿耿於懷,“我和KIKI完全能去拿書的嘛。”

“對不起嘛,景光,KIKI也是,抱歉抱歉。”諸伏光雙手合十,掖著裙子半蹲了下來,對著景光說完後又歪過頭,朝著犬井戶締眨了眨眼,“請你們喝飲料好不好?”

“道歉要有誠意才行——”諸伏景光眼前一亮,果斷試圖討要更多的好處。

被太陽曬得神情懨懨的犬井戶締則向後縮了縮:“我不想喝。”

自從上次被汽水染色了舌頭之後,他就很少碰售賣機的汽水了,隻偶爾嘴饞才會買一瓶。

“一人一瓶,多了沒有哦,景光。”她點了點人數,“KIKI也喝一點吧,不然一會上車了口渴也沒得喝。喝不完的……”諸伏光看了看眼睛亮閃閃的諸伏景光和諸伏高明,果斷指名了後者,“喝不完的給高明。”

諸伏高明:……

他可有可無地點了個頭。

“好啦,說你們要喝什麼吧,我和某個老師一起去搬回來。”

“景光,你先說。”她的手指在幾人中間來回跳動,最後停在了景光的身上,“給KIKI做個榜樣,要喝什麼?”

“是——葡萄汁,橙汁,氣泡水都可以!”諸伏景光舉著手,像是報菜單一樣,明確地念出了自己喜歡的前三名,“可以要冰的嗎,媽媽?”

“這種天氣,媽媽在你心裡就是那種會讓你喝常溫的大壞蛋嗎?”

諸伏景光眨著眼睛,不假思索就要點頭。

嗅到空氣中的危險氣氛,他旁邊的兩人反應迅速,一個拖住他的下巴,一個拽住了他頭上的三角形耳朵,默契地對著笑得春暖花開的黑發女性搖頭。

犬井戶締……犬井戶締看呆了。

他張了張嘴,半天才喃喃道:“那……那我跟Hiro一樣就好了……謝謝。”

一向不知禮貌為何物的某人這次說起謝謝來絲毫不用人提醒。

動物的危險預警係統真是了不起啊。

諸伏高明麵不改色地收回手 ,表情自然:“可以的話烏龍茶,沒有的話和他們一樣的就行,麻煩你了,媽媽。”

*

無時無刻不在喧囂的蟬鳴,被熱氣蒸騰的扭曲的空氣,一眼望去讓人腳底發燙的地麵,酷熱的夏天總是令人生厭。

但不可思議的是,僅僅是多出了另一個人的身影,一切便仿佛變得能夠讓人接受了。

以小鎮外的公交站為起點,載著為數不多的乘客的大巴沿著滿是塵土的鄉鎮道路一直開向更為偏僻的鄉下。

雖然外觀看上去灰撲撲的,但巴士內冷氣充足,車窗能正常開合,窗簾也能拉上,座椅雖然已經稱不上嶄新,但維護良好、乾淨,整體也算是舒適。

沿路穿過的都是些開闊的田野,但雖然是一直在向前行駛著,路邊的景色卻一成不變。諸伏景光趴在窗邊看了十分鐘一樣的景色後,便開始厭煩了。

他打著哈欠靠在了旁邊正在看書的犬井戶締身上,隨後順勢倒下,把還戴著兜帽的頭枕在了犬井戶締的腿上,透過書本與犬井戶締之間的縫隙盯著他看。

被這樣的眼神盯著,就算很好奇接下來的內容也看不下去了。

“說把書讓給我看的是你哦,Hiro。”犬井戶締把手裡捧著的民俗書稍微舉高了些,眨著眼睛看某人搗亂,“你現在要看嗎?高明……高明哥的這本書還蠻有意思的。”

似乎是覺得自己得到了分享的書還直呼名字的行為不太好,犬井戶締頓了一下後,快快地改了口,有些生疏地在高明的後麵加上了哥(に)。雖然還是不太禮貌,但已經比直呼名字要來得讓人欣慰了。

“不要。”諸伏景光透過縫隙盯著他,圓滾滾的貓眼一眨不眨,“國字太多,看不懂。”

“那……Hiro,要睡會嗎?”犬井戶締說著吐了吐舌頭,艱難地想看看自己舌苔上的顏色有沒有褪下去。

不僅是顏色,隻是之前喝的葡萄汽水的味道也還殘留在味蕾上……劣質的化學調味劑和染色劑實在是太霸道了!

“太顛簸了,睡不著。”諸伏景光小聲地抱怨著,伸手拉了拉犬井戶締胸前散落的發絲,又眯起眼睛打了個哈欠,揉掉眼角沁出的生理性淚水,“KIKI,媽媽說下諏訪町那邊有很大的湖,到時候一起去玩嗎?”

就算今天趕著出門,媽媽也沒有忘記把KIKI按在桌前綁好頭發。

不過犬井戶締的碎發實在有點多,在紮不起來、又不願意套上發卡的情況下,零散的碎發隻能垂在兩側了。

“可以呀。”把這當成了同類間互相幫忙舔毛,犬井戶締同樣仔細地理了理他的碎發。

諸伏景光有些不適應地眨了眨眼睛。

隻是普通整理頭發當然沒什麼,但是犬井戶締的眼神……專注到又讓他想起來之前被按著舔的事了。那還是第一次體會到貓舌頭上帶著的倒刺舔到身上是什麼感覺……

犬井戶締似乎是察覺到了他的躲避,乖乖地抬起手,停下動作:“不舒服嗎?”

“也沒有啦……”諸伏景光搖了搖頭。

“喔。”犬井戶締也沒有在意他前後矛盾的行為和話語,隻是繼續動作的同時想起來什麼一樣,有些好奇地抬頭向前看了一眼,“Hiro,老師帶的是釣竿嗎?”

“你注意到了呀。”諸伏景光動了動腦袋,貓耳兜帽終於滑落了下去,方便犬井戶締梳理散落的發絲,感受著犬井戶締指尖微涼又柔軟的觸感,他舒適地眯起了眼睛,“是哦,爸爸很喜歡釣魚。”

“不過他總是兩手空空地回家,媽媽都習慣了……”

犬井戶締的目光順勢抬起,看了看坐在巴士最前麵的諸伏媽媽,此時她抱著自己的那頂遮陽帽,挎著不知道到底能裝下什麼的女士包,正神情愉快地和旁邊的人說著什麼。

好像是碰見以前認識的人了,從在車站候車的後半程就開始聊,上車後更是果斷地拋棄了四位同行者,一個人坐在了最前麵的座椅。

諸伏高明的話,正和諸伏老師一起坐在犬井戶締他們的右後方,也拿著一本書在。

至於坐在他身邊的諸伏老師,就像上車前說的那樣,他正對著繩子複習繩結,時不時翻一下放在膝蓋上的書,表情意外的認真。

車裡的冷氣打的很足,透過窗戶照射進來的陽光又保證了不會感到寒冷,適宜的溫度下,隨著路途逐漸平坦起來,諸伏景光不知不覺合上了眼睛,根據腿上加重的觸感和規律的呼吸來看,應該是已經睡著了。

犬井戶締小心地抬起手,注意不要碰到諸伏景光,重新看起了那本內容奇妙的書。

這本書的內容並不多,隻是介紹了幾個小地方特有的祭典——「棉流祭」、「追月祭」以及「黃泉祭之宴」。

在書脊上印著的作者並不出名,這位名為能裡照的作家似乎一生之中隻寫過這麼一本書便就此封了筆,關於他的自述也隻有短短的一句話。

烏鴉的能裡家……

怪怪的介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