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02E20–七月–大幕漸起』(1 / 2)

——7月27日傍晚——

在日本,祭典大多由神社、寺廟及一些觀光協會和地方鄉鎮單位負責舉辦,戰後經濟複蘇後,這裡踏上了快速發展期的航道,目前每年的祭典活動數量遠遠超過十萬,是名副其實的“祭典之國”。

“祭”雖然是承自唐,但在本土化後已經不同於唐莊重肅穆、祭祀祖先為目的的祭,而是轉變成了以對神靈的感謝或祈願為特征的祭神活動。

當然,也有一些與神明無關的帶有濃重農耕色彩祭典,或者是時代祭這種與曆史相關的祭典、學園祭、溫泉祭、音樂祭、浴衣祭等生活文化類的祭典。

山形縣有花笠祭、秋田縣有竿燈祭、青森縣有睡魔祭、岩手縣有三颯舞祭、宮城縣有七夕祭、福島縣有草鞋祭。

在這方麵,長野縣卻沒什麼能拿得出手的招牌,唯一有點名氣的追月祭至今仍被山林困在小小的下諏訪町內。

在長野縣的那張名片上,能寫上的仍然隻有“日本阿爾卑斯山脈”、“輕井澤”、“農業王國”之類。

幸好追月祭雖然名聲不夠顯赫,但在縣內還是足夠帶動不少人前來遊玩的。

以往每年的這個時候,都是下諏訪町人流最為密集的時候,慕名而來的遊客讓這裡顯得不再那麼空曠。

而遊客們前來的目的,不僅是為了能觀賞到追月祭限定的花火大會,更為了能得到一張“神明”指定的運勢簽——這當然也是下諏訪町為了吸引遊客而想出的笨法子。

不過到底是每年隻有七個名額的幸運兒考驗,抱有勢在必得的念頭的人還是少數,更多人在祭典上觀賞到月守湖時,就已為自己的旅程定格下了最震撼的一幕。

在七月的尾聲,弦月懸停在月守湖之上時,追月神社的神轎便會從神社啟程,在不失嚴肅,卻又透露出隨性灑脫的氛圍中,一路繞著月守湖遊行,直至明月沉下天際線,夜色吞沒搖曳的火光,一切才會歸於沉寂。

連接著天與地,連接著雲與月的湖麵,月守湖恍如一道橫亙在世界儘頭的鏡子,倒映出了一切如同夢幻般的景色。平靜無風的湖麵上,是一輪靜靜的懸停其上的茭白弦月,清暉的月色穿過陰雲,朦朦朧朧地映照在地麵上。

站在寂靜無人的湖邊,整個世界開闊到無法用語言來形容。

在安靜地分布在湖邊的雜草上,是棲息其中的一個個朦朧光點,伴隨著微不可聞的振翅聲,光點構成的銀河帶在地上緩緩浮動,奇妙地達成了共振。

“青山幽幽逐兔其中

“碧水淌淌垂釣其上

“如今依舊魂牽夢縈

“難以忘懷 故鄉之景…”

在這樣空曠的野外,雙重奏的童聲悠悠地唱起了慢調子的手鞠歌。

久違的《故鄉》,聽起來好懷念……

諸伏光不自覺露出一個微笑:“你們學的好快呀。”

“因為也之前有聽媽媽唱過這個——!”諸伏景光高高興興地露出笑臉。

黑發的女性笑著背起雙手,像稚氣未脫的少女那般倒退著走在湖邊,腳步活潑而輕快,整個人都沉浸在了過往的回憶裡。

所謂故鄉的歌曲,就是有著這樣的魔力。伴隨著它成長起來的孩子們,無論是什麼時候再聽到這首歌,想到的都不會是落時、編曲不夠精巧,而是隨著成長一路失去的事物。

就比如說,她明明也給高明和景光唱過很多次作搖籃曲,但直到今天站在故鄉重聽這支曲子,那些以為早已忘記了的日常瑣事又重新浮上了心頭。

現在想到,還是覺得有些難過……

“怎麼了?”諸伏老師敏銳地察覺到了妻子的情緒變化,有些緊張地小聲詢問道。

“嗯……隻是突然想到一件事……”女性慢下步子,被麵露不解的青年快步追趕上握住了手,“景光還沒見過爺爺奶奶呢。”

“……啊。”青年沉默了一瞬,握緊她的手,成年男性更溫暖的體溫順著交握的地方源源不斷地傳達了過去,“說起來,是好多年沒有過來了。”

“景光出生的前幾年就沒有回來過了。”女性皺了皺臉,眼神裡閃過一絲躲閃,“媽媽和爸爸會不會生我氣啊……”

“唔……沒關係。”青年低聲笑著親了親她的側臉,“我和你一起去請罪,再帶上景光他們,媽媽和爸爸看了一定不好意思生氣。”

越是偏僻的小地方,人越是忌諱和迷信這些東西,下諏訪町也是如此。追月神社常年不準許外人進入,不僅是因為神道、民俗、排外,同時也是因為那裡存儲了鎮子有史以來的記載和記錄,後山還兼作公墓的原因。

平日裡閒來無事的時候,巫女就會提著水桶和抹布,挨個擦拭墓碑,又換上采來的野花作祭品。

至於諸伏老師說被月山攔下不讓進神社……第一次來的時候某人太過緊張,過於想給嶽父嶽母留下好印象了,打聽出公墓的位置後就一個人偷偷跑到了神社。

當年堪堪成年的月山麵對這個聲稱來拜見嶽父嶽母的奇人受到了什麼樣的驚嚇,或許可以從她憤而從庫房裡翻出了□□來衡量一二。

“咦……”女性不好意思地捂住臉頰,頗為羞惱地瞪了丈夫一眼,下意識地看向幾個小孩子。

好在幾個小孩子完全沒注意到這裡的動靜,正蹲著圍在螢火蟲旁邊看得起勁。

“這裡好多夜光蟲(やこうちゅう)啊……”黑色長發的孩子一手捏著浴衣的長袖,一手探出袖口,用指尖撥弄了一下草梗。

他穿著一身特意為追月祭而準備的漂亮浴衣,嶄新的布料上連幾個折痕都沒有。發絲上係著垂落的紅絲帶,在垂落的金魚圖案的浴衣衣角之下,赤足踩著木屐。

一團又一團的螢火緊湊地聚在一起,隨著從湖的另一邊吹來的夜風飛舞。

“真的,螢火蟲(ホタル)超級多啊——”短發的孩子兩手搭在膝蓋上,蹲在他的身邊,一臉驚歎,“好漂亮,像電影一樣……哥哥,你見過這麼多的螢火蟲嗎?”

諸伏景光同樣套了件黑藍色為底的浴衣,袖子和衣角都印著大片大片的盛開的花火,看上去相當有節日氛圍。

在兩個小孩子肆無忌憚地蹲下戳蟲子的時候,責任心過重的兄長蹲在他倆身後,操心地拎著半截搭在地上的浴衣。按道理來說,這是明天出去玩的時候才能穿的衣服,今天隻是捱不住兩個小孩子的撒嬌先讓他們穿穿看,可千萬不能弄臟了。

諸伏高明回答道:“我也隻在電影裡見過。”

兩個小孩子又頭抵著頭興奮地湊在了一起。

“應該帶水瓶過來的。”諸伏景光有點遺憾地說,一雙貓眼亮晶晶的,“我沒想到會有這麼多……要是多抓點的話,回去可以做個燈籠了。”

“那種可以提著的燈籠嗎?我也想要……!”

諸伏高明聽了一會兩個小孩子天真爛漫的想象——包括但不限於捉很多隻螢火蟲放進燈籠裡,放進燈泡裡,放進房間裡……

諸伏高明也有些可惜起他們沒帶水瓶了。

沒彆的意思,他就是很想看看兩個小孩子在白天看見螢火蟲樣子時的表情。

他一邊想著,一邊順手把攥著的兩塊布料打了個結。

……啊呀。之前看爸爸打了太多次,有點順手了。

*

不知不覺間,明亮的弦月已經從地平線上逐漸上升,懸掛在了天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