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05E16–Day.4–陰陽割昏曉(三)』(2 / 2)

他故作鎮定地解釋了一番,成功地越描越黑:“之、之前的事件之後KIKI就很擔心,所以一直在聽我的聲音……”

“……這完全沒解釋你們的心跳為什麼同步。”降穀零勉強平複心情吐槽了一句,緊接著目光銳利地指出了一個問題,“你自己也說了吧,他一直、一直在聽你的聲音——”

“那樣的話,為什麼他現在聽不見了?”

為了避免諸伏高明聽見,他們的聲音當然有被壓低,但對於連電流聲都聽得清清楚楚的犬井戶締來說,這樣的耳語和在他耳邊說話也沒什麼兩樣。

諸伏景光卻不覺得這是決定性的證據。

“KIKI的力量實際上是可以被劃分出來的。”他說,“也就是說,如果KIKI願意,他可以把自己的力量給彆人,而這個時候KIKI自己當然沒有這份力量——”

“說不定聽力也是一部分呢?”

給出西園寺後,貓再也沒有來他的夢境中安慰過他,即使是噩夢時也隻是遞來毛茸茸的尾巴;強壓著他把魔力塞進普通的家犬玩偶後,諸伏景光再也不用擔心會轉角遇上電光一閃;而據說給了他的第三份……

說到這裡的時候,黑發貓眼的男孩子有一瞬間意識到了某些地方不對勁,但這種感覺稍縱即逝,他還沒能抓住,注意力又被降穀零的話分了去。

“……那麼,他為什麼要分出去,又分給了誰?”

降穀零執著地追問。

諸伏景光同樣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但他並不為此擔心。他小小地呼出一口氣,淺藍色的貓眼裡映出房間頂上蒙了一層不顯眼的灰的吊燈。這種由木或竹加以紙或娟製成的照明燈具所發出的光非常柔和,將一切都映襯得朦朦朧朧的。

很多年前的那個夏天,潑了犬井戶締一身水的三樹繁在從泳池走上岸的時候腳底打滑,差一點後仰著摔入水池。

出於連自己都不理解的失望,黑發的男孩子避開了他伸過來的手:我不喜歡隨便傷害彆人的家夥。

於是在假期過後,重新出現在他眼前的是隻磨頓了利爪,牢牢地鎖住犬齒的,性格溫馴到讓人擔心的貓。

很多年前的那個春天,為了準備送給九條小姐的生日禮物,犬井戶締想方設法地進入了東都國立博物館,竊走了裡麵的名刀。

九條鞘輕輕歎氣:不要去偷彆人的東西送給我。

於是他開始為挽回自己犯的錯而努力,明明寫字都還不穩,抄的法律條文更是隻看得懂序號也沒有怨言。

在那個漫長炎熱的夏休,他們和即將踏上歸路的幽靈少女相談甚歡,犬井戶締沒想著進一步詢問,於是錯過了對他而言無比重要的東西。

諸伏高明沉默地凝視著他,難免在背地裡輕聲喟歎:覆水難收。

於是在上一次,上上一次的突發事件中,他都竭儘了自己的全力,試著挽回一些即將消失的東西,不計後果。

他對正義的夥伴毫無懷疑之心。

黑發藍眼的男孩子笑起來,對著降穀零眨了眨眼,自信而毫無懷疑:“那個的話,是KIKI自己的自由啦。”

但對於降穀零而言,這無論如何都是無法圓上的邏輯鏈。

缺失的力量,變幻的態度和性格,如同雙重身般、另一個熟悉而陌生的人……這一切和島上的那個流傳已久的傳說確實不謀而合。

倘若擯棄掉這個想法,他是在沒法解釋犬井戶締改變的“目的”和“誘因”。

他為什麼會產生“改變”?

是因為那個噩夢……嗎?

降穀零壓下眉眼,淺金色的眉毛緊緊地擰在了一起。

某種不詳而真切的預感包圍了他。

他和諸伏景光爭執了一番,誰都不認同誰,差點在狹小的被窩裡再上演一通全武行。兩人的聲音越來越大,最後在諸伏高明威脅似的敲門聲裡,安安靜靜地裝了五分鐘的病人,一致認同了一件事。

——得先把這事跟高明哥/哥哥說一下才行。

在犬井戶締對著自動販賣機冥思苦想的時間裡,諸伏高明麵不改色地聽完了兩個人接力似的話,還不忘貼心地給兩個人續上熱水,等兩隻貓喝水喝得肚皮滾圓,才矜持地點點頭,表示自己知曉此事,但——

“不用擔心,都是些無稽之談。”他施施然地拎著空了的熱水壺走了,還留下了句非常語重心長的教誨,“善於聯想是好事,但要分得清聯想、空想和妄想。”

諸伏景光:……

降穀零:……?

他和同樣被趕回被窩的諸伏景光麵麵相覷,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鼓起來的小肚子,思考是不是被騙了的檔口,不期然聽見了走廊傳來的歡快的小碎步足音:“高明——找零給你!”

一兩聲零碎的硬幣聲響隨之傳進房間。

諸伏景光若有所思。

自從媽媽給KIKI織了一個毛線鉤成的零錢包後,犬井戶締跑腿買東西的找零就再也沒還給過大人,連諸伏景光的硬幣從他手裡過都要被刮掉一層。

這樣的KIKI竟然在乖乖地交還找零……好乖,乖過頭了。

……他是不是有什麼把柄落在哥哥手裡了?

諸伏景光非常不禮貌地想道。

“Hiro和Zero,已經睡著了嗎?”

走廊上少年說話的時候像是口裡含了些東西一樣,軟而含糊,尾音柔和,斷句也和平常有些微妙的不同。

諸伏高明搖搖頭,舉起手裡空蕩蕩的熱水壺示意了一下,“沒有,但他們已經喝了不少熱水了。”他絕口不提是誰不停歇地遞水,隻是溫和地提了個非常合理的建議,“KIKI,你的飲料留著下次再分給他們吧?”

犬井戶締失望地拉長聲音“欸——”了一聲:“可是那樣就不好喝了……”

諸伏高明似乎是愣了一下,聲音聽起來有些無奈:“KIKI,外麵還在下雨,你買的是冷飲?”

“不……Hiro和Zero的是熱的。”貓擺了擺左手握著的兩罐熱巧克力牛奶,又晃了晃左手的兩罐葡萄汁,“但是高明的和我的是冷的。”

降穀零比諸伏高明先一步皺起了眉頭。

他還從來沒有聽過諸伏高明這樣放柔聲音,像是哄小孩子一樣的語調,而更奇怪的是犬井戶締竟然毫無反應,就像他這種語調非常正常……

犬井戶締把手裡的飲料塞了兩瓶給諸伏高明,空出一隻冰冷冷的手便在諸伏高明身上摸索了起來。

雖然不清楚犬井戶締是想做什麼,但諸伏高明還是配合地抬起了手,看著犬井戶締從他的袖口裡摸出了那條救生哨。

“嗯……KIKI?”

犬井戶締帶著點擔憂解釋道:“高明不是說感冒會很難受嗎?”

他那雙金色的眼睛裡全然盛著透徹的憂心。

諸伏高明好笑地搖搖頭,用熱水壺從他手裡換回了哨子。

“不必,還沒到那個程度。”打過一輪啞謎,他看著那雙金色眼睛裡特殊角度才會浮現出的紋路,無奈地歎了口氣,“雨天不好走路,還是不要來回跑了。”

犬井戶締小小地笑了一下,暫時放下憂心,眼裡浮現出被純良掩蓋住的狡黠:“高明是什麼時候察覺到的?”

“這個的話……請允許我保密吧。”少年輕聲說著,抿著唇不明顯地笑了一下,灰藍色的鳳眼裡短暫地浮現出了輕鬆的笑意。

有一個非常經典的心理學故事,講的是人在哈哈大笑、真切地感到快樂時,會不自覺地看向自己喜歡的人。

諸伏高明也沒能與眾不同,他同樣總是會不自覺地關注自己的心上人。

因此,這個問題的答案……

少年直視著犬井戶締那雙如孩童般純善的眼眸,有些擔心地問出了一個乍聽上去有些奇怪的問題:“雨勢來得很快,直到現在都沒停……KIKI,我記得你沒帶傘。”

他歎口氣,不抱希望地問道:“會記得找地方躲雨嗎?”

如果是以前,憑貓不愛沾水的性格,他幾乎可以百分百斷定這個擔憂完全沒有必要。但這次,在雨簾的另一端有什麼貓非常在意的東西……

貓恐怕完全不會因為那點水而退縮。

果不其然,犬井戶締根本沒思考便露出了心虛的神色。

諸伏高明隻好又仔細地叮囑了一句:“注意安全,不要著涼了。”

不是斥責,不是教訓,不是警惕,隻是這樣一句日常時分的關心——甚至是完全無用的關心。作為家裡對犬井戶締力量認知最多的人,諸伏高明比誰都清楚犬井戶締並不會因為這點降溫而感冒,就算被暴雨淋上一小時也不會有任何問題。

但他還是這麼說了。

白發少年愣了一下,低垂著眼簾貼近了諸伏高明。他拉過黑發少年的手,認認真真地嗅了一下,旋即用自己柔軟的臉頰蹭了蹭,仍然是那隻最溫馴不過的貓咪。

那雙不再圓潤的貓眼裡,色彩依舊柔軟。

“……不用太擔心,高明。”他輕聲安慰一句,似乎還想說點什麼,最後卻猶豫了一下,沒有說下去。

他一定會做些什麼,他一定會在最後關頭收手,這樣的兩個想法在他的腦內激烈地碰撞,無法決出勝負。

如果真的做了無法挽回的事的話……

不,不能這麼想,要相信自己才可以。

不同於諸伏高明的平靜,隔壁已經把耳朵緊緊地貼著門板的降穀零感到一陣焦急。

到底是在說什麼啊——說話說一半真的是壞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