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域必要發揮他的口才,才能讓她堅定信心,便道:“不能進宮看診,你還能在家坐診,到時候辦個像樣的患坊,招牌上就寫著大大的馮翊王妃,生意自然比以前更好。至於俸祿,我有俸祿,全都給你,我的俸祿不比你做醫官更多麼,你算算這筆賬,算得過來吧?”
這樣一說,好像確實合算。既然有利可圖,似乎真的可以共謀之。
隻是這美好的願景,不知能不能實現。其實女子行醫是有難處的,一般人家都不願意內眷拋頭露麵,否則也不會到了這麼大年紀,也無人正經登門提親。
“若是我想一輩子治病救人,你會有異議嗎?”
神域對她的不安很覺意外,“為什麼要有異議?你這滿身的醫術,若隻囿於內院,不是太可惜了嗎?當初向副使與我阿翁通信,信上也曾提及你,很得意於教出了一雙學醫的兒女。父輩的期望不能辜負,日後你開患坊,等我下值了,便來給你抓藥、調製膏方,這樣不是很好麼。”
他說進了她心坎裡,眼見她露出一點笑意,他的歡喜比她更甚,搖了她一下,
諂媚道:“就這麼說定了,誰都不要反悔,好不好?”
南弦終於點點頭,“說定了,就不許更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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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輕輕歡呼一聲,起身大大抱住了她。不管他在外有多了得,在她麵前始終滿懷赤子之心,總也有一個地方,有一個人,能容納他未曾雕琢前的天性。
遠處站在廊子上聽令的橘井,看了看悄悄摸來的蘇合,兩個人交換了下眼色,橘井道:“先前讓我送客來著,這回還送嗎?”
蘇合道:“都抱在一起了,還送什麼客……”說罷又有點忐忑,“這小馮翊王,今晚不會留宿在這裡吧?”
橘井咧了咧嘴,“無媒無聘,住下不太好吧!我們大娘子還是很有分寸的。”
橘井很了解自家娘子,話剛說完,便見他們從涼亭中走出來,忙迎了上去。聽大娘子說讓她出去傳話,她應了聲,趕忙往前院去了。
南弦並肩與他走在長廊上,以前也常有這樣的經曆,但如今心境好像有些不一樣了,每走一步,都有悄然的歡喜。
步子邁得小一些,再小一些,仿佛這樣同行的路就變得更長了。兩個人袖子低垂著,間或輕輕觸碰,他很快便牽住了她的手,也不看他,隻是微揚起下巴,一副誌得意滿的神情。
南弦有些羞赧,但心裡倒是安定的,隻是有時候猛然想起來,不知怎麼就與他走到了一起,還是有種不真切的感覺。
可惜眼下還要避諱些,出門之前便鬆開了手,照舊站在階前送他登車,然後微欠了欠身,很快就退回門內了。
馬車裡的人忍耐再三,才忍住沒有打簾回望。
長出一口氣,他閉上眼靠在車圍子上,抽出袖袋裡的手絹,放在指尖仔細摩挲著——被關在航院的那段時間,他就是靠著這麼一點念想挺過來的。那時候還不能確定她的心意,想起她,心思便一忽兒上天,一忽兒墜地。現在好了,話都說開了,他的人生往後應當沒有什麼不如意了。隻要她在身邊,外界的事都容易處置,那個太尉的頭銜,並不一定需要冠在身上,手中有實權,比起吃空餉,要有價值得多。
第二日,聖上依舊支撐著病體視朝,朝上宣布了一個決定,“朕躬違和,上朝日由原先的單日臨朝,改為五日一視朝吧。各地奏疏,彙入尚書省先行裁斷,若有不能決策之處,再送內廷交由朕閱覽。還有一樁事,小馮翊王在度支署一年有餘,朕考量他處事辦差的能力,每日過手賬目巨萬,但處處謹慎,毫無差錯,足見其能力。”說著輕喘了兩口氣,又道,“著令,升任其為司徒,開府儀同三司,佐天子、理陰陽、平邦國,為朕分憂。隻是朝中奏疏還需其協理尚書省,官署暫且設於蒼龍門內吧,如此方便各省來往,朕若要傳見,也不需興師動眾了。”
神域聽了當朝的宣讀,心下雖覺得意外,但仍是出列領了聖命。
這回不是太尉,賞了個司徒的銜兒,掌國土百姓,倒也折中。不過這開府儀同三司,似乎潦草了些,官署設在內廷,日日有人監視,譬如從航院換到了顯陽宮圈禁,唯一不同是
下值尚且可以走動。果然薑還是老的辣,聖上這番變革,仍舊把他抓在手心裡,可見昨日的推心置腹都是表象,到底誰也沒有當真啊。
聖上仿佛完成了一項壯舉,舒了口氣道:“有馮翊王為朕代勞,朕也可以好生修整了。但願這身子能逐日好轉,朕還有許多壯誌未酬,還想帶領眾臣工,開創出一個空前盛世來。”
眾臣長揖下去,言語間自然是期盼聖上能夠早日康複。
散朝,文武百官向小馮翊王道賀之後,緩步踱出了朝堂。
溫迎與神域一同邁出門檻,偏頭打量了他一下,問:“大王如何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今日官授司徒,這可是亙古未有的創舉,可算是少年得誌,官拜一品了。”
神域輕牽了下唇角,“平章覺得這是好事麼?”
溫迎想了想道:“好事,不單是為升官,更是為曆練。大王年輕,要經曆的事還有很多,單單有辦差的能力遠遠不夠,還需熟諳官場上周旋的把戲。”
溫迎是一心要保全他的,因此話說得很透徹,也讓神域心懷感激。
他這才點了點頭,“聽了平章一席話,我心裡方有了點底氣。”
溫迎道:“大王稍安勿躁,我與副相、與樞相,都會儘力相幫的,隻要大王有需要,遇事隨時可與我們商議。”
若照著朝堂慣例,這種過於表親近的行為是大大不妥的,但誰讓他是個孤苦無依的孩子呢。三位宰執都已是將要知天命的年紀了,況且早年又是眼睜睜看著先吳王一步步走過來的,那種同情與抱憾,便潛移默化轉嫁到了他身上。
神域再三道謝,“三位宰執的恩情,雁還牢記在心了。”
溫迎擺了擺手,“大王言重了,不過是同僚之誼,我們也需大王點撥周全。”
這廂拱手話彆後,神域收回視線,轉身問陳嶽屹:“替我約見沈沉沒有?”
陳嶽屹道是,“昨日便將拜帖送到他府上了,今日他從軍中回來,如今已往潘家樓赴宴。”
神域道好,登上馬車放了簾子,車輦一路趕往邊淮列肆,在酒樓前停住了。他彎腰下車來,還不曾進門,就見沈沉站在二樓的露台上,輕快喚了他一聲。
他仰起臉來,什麼都沒說,快步走進店內,不忘讓陳嶽屹近身跟隨。
入了酒閣子,二話不說,先讓陳嶽屹脫下上衣,露出一身新傷來。這傷口經十幾l日將養,雖然已經愈合,但嫩紅的肉芽滋生,乍看觸目驚心。
沈沉被這突來的舉動,弄得有些摸不著頭腦,遲疑指了指陳嶽屹,“這是何意啊?陳校尉哪裡弄得這滿身傷?”
神域道:“不止陳校尉,我的另三名衛官,都帶著這樣一身傷。今日來找阿兄訴苦,請阿兄為他們做主。”
沈沉越發迷茫了,“究竟是怎麼回事,與我還要打啞謎嗎?”
神域這才歎息著,比手請他坐下,緩聲道:“我被彈劾,關進了驃騎航,想必阿兄都知道。這期間,姑母聽信坊間的‘外室’謠言,將那個救治我的醫女騙入府中,欲圖絞殺,是我的衛官們拚死闖入府邸,將人劫了出來,弄得一身傷,險些連性命都丟了。我之所以不去找姑母,實在是不知應當如何麵對她。上回她給我下藥,這事燕家阿兄知道,已經讓我難堪至極,如今又鬨出這樣的事來……我們是至親的骨肉,為什麼層層都在算計,結這樣一門有悖人倫的親事,難道真的有必要嗎?”
他話裡帶著詰責,弄得沈沉萬分慚愧。下藥這件事,春和已經同他說起過了,當時他就覺得母親這件事辦得極荒唐,誰知才過了個把月而已,怎麼又要殺人?如今是燕仰禎欠著他人情,連自己也被繞了進去,這阿娘年紀大了,辦事竟不計後果起來,實在讓人無可奈何。
沈沉隻得儘量打圓場,“子不言父母之過,我雖知道阿娘這兩件事辦錯了,卻也不能將她如何。我唯有與你致歉,請你看在兄弟情分上,將這件事按下。日後你若有差遣,我定當全力助你,隻是不要聲張,把這兩件事宣揚出去。”
這就是神域希望聽到的承諾,他麵上神色終於緩和下來,頷首道:“自然,呢喃日後還要許人家,我不能不顧及她的名聲。隻是希望阿兄規勸姑母,侄兒有心孝敬,但也不要寒了侄兒的心。我還願與兩位阿兄長久往來,不要因為這種事,生出嫌隙來才好。”
沈沉臊眉耷眼點頭,心裡直呼晦氣。這席麵吃起來也食不知味了,就算有角妓輕歌曼舞,也誠如兩個雞架子打架,匆匆宴飲完畢,就著急跑回了東長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