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國公府。
許蓴正陪在祖母身邊,這位太夫人娘家姓王,出身江左世族王氏的偏枝嫡女,其實門第凋零,但一向很以自家文氣門風自詡,規矩禮節上要求十分嚴格,但對許蓴倒是一向十分寵溺。
這時太夫人卻正教訓著下麵站著伺候的二媳婦盛氏:“早就說了,要給蓴哥兒房裡放幾個乾淨放心,知根知底的丫頭,待到結婚了,再打發出去,這才是咱們世家大族的公子們的教養。你隻管陽奉陰違,一直不肯聽我的,如今蓴哥兒天天不著家往外跑——我就知道,你不過是仗著自己嫁妝豐厚,就一心想著拿捏著,你出去打聽打聽,滿京城裡,哪個貴家公子十八歲了,房裡還沒安排人的?”
盛氏低垂著睫毛:“媳婦不敢。”
許蓴插嘴道:“祖母,是我不要,我嫌吵。阿爹房裡人倒是多了,阿爹不也天天往外跑?”
太夫人嗔怪他道:“沒規矩,我和你母親說話,你倒插嘴,你學你爹那沒出息的樣兒做什麼?心疼你娘,那就老實待在家裡讀書,天天兒地往外跑著,人影都不見!我給你挑了兩個乾淨知根底的丫頭,今兒你就領回去,不許再胡鬨了!”
許蓴看了眼下麵木著臉一聲不說的母親,道:“謝祖母賞賜,大哥哥沒有嗎?”
太夫人拍著他手疼愛道:“你是什麼身份,他是什麼身份?祖母疼你才給你安排。菰哥兒那邊讓你母親看著安排便是了,公中緊張,倒也沒有拿嫡母的私房錢給庶子安排通房丫頭的,能替他請先生讀書,已是儘了嫡母的心了。待他自己掙了功名,有了俸祿,愛幾個丫頭就幾個丫頭,將來議一門親事,也就完了。”
話音才落,外邊丫鬟一邊打簾子一邊笑道:“大夫人和幾位姑娘都過來了,大爺三爺也過來了。”
太夫人連忙笑道:“快進來,都喜歡踩著點兒過來請安。”
一個聲音先傳了進來:“母親是來接我和相公了,祖母可不許怪我們來遲。”
簾子掀了起來,一個穿著紫綾緞金比甲的年青婦人挽著大夫人走了進來,後麵跟著兩個少年公子和兩個姑娘,都還年少。
太夫人已先笑了:“葵丫頭原來是今日歸寧?倒是我記差了日子,姑爺一起來了吧?正好有極好的螃蟹,讓你叔叔陪著姑爺嘗嘗,咱們娘幾個也親熱親熱。”
許蓴看到許葵進來,嘴巴微微撇了撇,許葵沒出嫁之前和許蓴也不合,仍然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樣子,走過來就依偎在太夫人身邊,撒嬌起來:“就知道祖母疼我,我可想吃蟹黃包了,母親非要說那個太過寒涼,不讓吃。”
大夫人白氏一貫寡言少語,麵容清冷,隻是淡淡看了許葵一眼,太夫人笑著道:“你娘是為你好。”她看了眼屋裡的姑娘們都在,沒好說什麼,但仍是不動聲色看了看許葵的小肚子,看起來仍然沒有消息,這都嫁過去快滿一年了。
許葵卻一貫肆無忌憚,可不管屋裡還有未嫁的姐妹和幾位弟弟,直接道:“之前為著韓家要守孝,拖了三年才完婚,他們理虧在先,婆婆哪敢說一句話?再說了,婆婆日日隻說讓相公用心讀書,準備明年春闈,這沒消息又不是我一個人的事……”
白夫人冷斥道:“姐妹兄弟們都在,看你出嫁了還這麼口無忌憚的。”
太夫人笑道:“葵丫頭爛漫天性不改,說明在那邊沒受氣,你也安安心,彆太著急了,咱們好歹也是開國貴勳人家的姑娘,總有一份體麵尊貴在,專心春闈是對的,姑爺若是明年春闈金榜題名,遲早封妻蔭子,給咱們葵丫頭也掙個誥命。”
許葵笑了聲,臉上倒是真的暢懷了些,看了眼下麵默默站著不說話的許菰笑道:“大弟弟明年也要春闈了吧?正好今日你姐夫過來,一會兒你可和他交流交流。”屋裡三個堂弟,她仿佛視而不見許蓴和許葦,也仿佛沒看到算是她長輩的盛氏一般,隻和許菰說話。
許菰臉上冰霜一樣冷漠的麵容微微緩和了些,站起來鞠躬道:“多謝大姐姐照拂。”
許蓴在一旁心裡難受,太夫人在一旁拍了拍他的手笑道:“說得也對,幾位哥兒都出去和你們的爹陪客吧,大姑爺可是京裡有名的學問好,你們都多和他請教請教。”
許葵輕笑了聲,聲音很是不屑:“菰哥兒還罷了,另外兩個連童子試也沒過吧,倒讓我們家二爺能和他們說個什麼呢?論詩文?怕不是笑話。真是白瞎咱們府上請了賈先生這樣的大儒,我聽說賈先生原本想要請辭,要不是還有菰哥兒考上了舉人,總算沒辭了那西席。”
許蓴起身抬腳就走,一聲不吭,許葵冷笑了聲,許菰和許葦連忙往上行了個禮,匆匆跟著許蓴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