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蓴進宮裡的時候,蘇槐正在院子裡指揮著人曬書,看到許蓴進來嚇了一跳:“世子如何又來了?皇上這議事還沒結束呢。世子要赴任了,想來應酬多,何不先去應酬一二再進來?”
許蓴正是和謝翊情熱的時候,哪裡舍得和九哥分彆,但又不好意思在蘇槐跟前說自己這點小心思,隻顧左右而言他:“賀大人忙著審案子,武英侯和子興大哥都去了冀州,肯定要忙好久,其他不相乾的人該踐行都吃過飯了。”
雪娘娘從樹上躍下,到了他足邊轉了圈,雪白的毛飄拂著,在宮裡這些時間它變得更肥壯了些,毛色鮮亮許多。許蓴彎腰將它抱起來在懷裡揉著毛,雪娘娘喵喵喵不滿地叫著。
許蓴嘻嘻笑著隻捏著它爪子和蘇槐說話:“蘇公公在曬這些書做什麼?這是皇上要看的嗎?”
蘇槐笑了聲:“小公爺哎,這全是皇上一本一本自己找出來的,要給您帶去津港的。那邊北邊廂房裡還一大堆要給您帶走的東西呢,全是皇上吩咐的,禦藥房的藥、茶葉、文房四寶、四時衣物,全都給打包好了,您彆擔心,到時候定海那邊安排人運過去,不必您操心,彆嫌累贅。”
許蓴:“……一應吃用我家裡有人打點,況且津港這麼近,蘇公公和九哥說給一些就好了,不必太操勞了。”
蘇槐笑道:“那怎麼一樣呢?靖國公府給的和皇上賞的能一樣嗎?所有貼身用的,皇上都吩咐人按他的份例給您安排了呢。”
他俯下身子去仔細看那些曬在竹席上的書本,《寶坻政書》、《勸農書》、《水利議》、《了凡四訓》、《海防圖議》……九哥這是怕自己懈怠了,還要給自己布置讀書作業嗎?
他哭笑不得,隨手翻了翻,卻又看到有一匣子的奏折:“蘇公公,那是九哥要批的折子嗎?怎麼不放書房去?”
蘇槐道:“那是讓人謄抄了要給你帶走的,全是曆年津衛提督、津衛知州上過的一些有用的折子,另外那些貼黃的,是津衛如今一些官員的履曆,皇上也都讓人抄了要給您帶走的。”
許蓴:“九哥真是用心良苦,為我這麼個芝麻小官,勞煩蘇公公了。”
陽光極好,亮堂堂的,蘇槐一邊指揮著小內侍們放書,一邊絮絮叨叨:“小公爺您可不知道啊,每年年底磨勘,皇上都要召見各州巡撫、提督,一一問話,第二日要見哪些官員,皇上都要提前一一看過他們的履曆,上過的奏折,寫過的詩文,這樣第二日見官員的時候才能問到關鍵地方。這些精細功夫,全是咱們司禮監的秉筆太監們做呀,早就做熟了。這點有什麼呢。”
許蓴低聲道:“我看九哥禦下議政舉重若輕,原來是這麼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地來的。”
蘇槐笑了聲:“陛下勤勉,各省州撫哪一個麵聖後回去不是流淚涕零,隻覺得聖主垂憐,得遇明主呢。比如閩州巡撫雷鳴,當初被皇上恩威並施一番叱罵……哭得嘩啦啦的,事後還和我說,陛下對我那點微末功勞都記著,是我忘了君恩隻為私利狼心狗肺……”
許蓴一怔:“九哥什麼時候罵過雷巡撫呢?”
蘇槐麵上忽然掠過了一絲慌張,笑道:“哪裡還記得什麼時候呢,大概哪一年述職吧。”
許蓴卻想起了海事學院那命名風波,還有雷巡撫那莫名其妙前倨後恭的態度轉變,長洲表哥說雷巡撫如今對他極好。
一心爭權奪利要和提督太監夏紈彆苗頭的巡撫,又掌握軍權,是實實在在打出來的官員,怎麼可能輕而易舉願意讓利給他們這商戶人家?
自然是有人提點過叱責過,若是按蘇公公說的是九哥親自叱責,卻又對雷鳴的功績如數家珍的話,那隻能是過年前後那個時間點……但那時候早已過了磨勘的時間,雷鳴並沒有上京述職。
那九哥是如何麵叱雷鳴的?定然是一個私下場景,所以並無人知曉。
閩州元宵放燈那夜,他好像真的看到了九哥和方子興……九哥若是到了閩州,為什麼不來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