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3 章 【陰】清明夢1(2 / 2)

餓骨輪回[無限] 曬豆醬 12144 字 4個月前

奇怪,太奇怪了,世上居然有人喜歡紅眼白發,還喜歡將一隻手搭在自己的肚子上睡去。特彆是秦翎的那隻手還在自己肚子上滑來滑去……每次滑過肚臍都癢得鐘言耳朵抖動,著實不懂,人間事他還是了解得太少。

一夜如膠似漆,鐘言在天亮後變回原樣,心裡卻牢牢記住了秦翎的心願。生死不離,白頭偕老,民間百姓夫妻大多都有這樣的想法吧,隻不過放在人與鬼的身上反而成了一種奢望。

窗外的樹更黃了,初秋變成了深秋,轉眼間,他們的秦逸就到了百天。這天秦守業隻是派人送了一份過得去的賀禮,何清漣仍舊親自來看孩子,並送了秦逸一把金如意。這份禮著實貴重了,秦翎都沒有一把金子打的如意,隻有一把玉石製成的。

“多謝二娘。”雙手接過這份大禮,秦翎有些不知所措。他對二娘從無成見,也未見過她為了二弟、三弟和自己爭奪什麼,隻是不親近。所以就更不理解她對秦逸的這份好從何而來。

可鐘言和陳竹白卻明白,她眼裡的秦逸不是秦逸,隻不過是她另外一個孩子罷了,那個和自己心愛男子生的孩子。

陸陸續續又有賀禮送來,小院裡歡天喜地地擺酒,但終歸算是他們自己人的熱鬨。長孫百天應當大辦,如今秦守業的態度令秦家人人皆知,長孫有名無實。鐘言倒是不在意,反正明後年就要分家,他隻是覺著小逸這幾日有些奇怪,好像……開始懂事了。

這不該啊,他連忙問許蘭:“您帶過的孩子多,麻煩您算算,小逸到沒到懂人事、聽人話的時候?”

“誒呦,大少奶奶,早著呢!”許蘭笑著回,“這才百天啊,連話都不會說呢。”

“可我總覺著他什麼都懂,有時候安安靜靜聽咱們說話……”鐘言還沒說完,隻見秦逸忽然伸出小手朝著旁邊抓了抓,濕潤的小嘴巴裡吐出一個清晰的字來。

“要。”

從旁邊走過去的陳竹白也愣了:“他說什麼?”

許蘭和鐘言都聽清楚了,可是百天小童怎麼可能說什麼,想著或許是無意的聲音。沒想到秦逸又往旁邊抓了抓,夠不到陳竹白就抓了幾把空的,清清楚楚地說:“要。”

“他說話了?”陳竹白一把將孩子抱了過去,放在陽光下左看右看,“你們聽見了嗎?他說話了!”

這回,鐘言和許蘭沒法再忽視,秦逸確確實實是說話了,他要陳竹白抱他。秦翎聽聞此時趕緊過來:“當真?你們聽得真切?是小逸說的?”

“真切啊,他說的可清楚了。”鐘言剛看完孩子嘴裡長沒長牙,“牙都沒有影兒,怎

麼會說話?莫不是……師兄,

你的法術會不會影響他了?”

陳竹白搖搖頭:“我怎麼可能讓他早慧,

他沒長牙便是身子正常,隻不過太過早慧了。”

“早慧……早慧可不是好事啊。”鐘言和陳竹白想到了一起去,世上確實有早慧一說,不過那都是“童子命”或者“五鬼命”,不僅一生坎坷、病痛纏身,更容易早夭。可秦逸的命數沒有童子入煞和五鬼入命,這不可能是。

莫非是……鐘言思忖片刻,和陳竹白異口同聲:“橫公魚!”

是了,這應當就是橫公魚帶來的影響,小逸他喝了四十九天的魚湯,所以早慧了。

“橫公魚一直以來都以‘永生不滅’出名,早有能人異士去石湖尋找,卻大多死於魚口。可那魚和青梅同煮便會融化,可見並不是不滅。沒想到真正的用途居然是‘開慧’!”鐘言這下就明白了。

陳竹白也理清了前因後果:“那麼誰最需要開慧,誰就是找橫公魚的人。”

兩人心裡都有了同樣的一個答案,清慧。他若是開慧了,恐怕將會是最難應付的死敵。

但不管怎麼說,上山入寺都是明年的打算,陳竹白再半年才會恢複從前的三成功力。但小逸開慧太早也是意料之外,除了會說“要”,沒過幾天就會對著秦翎和鐘言喊“爹爹”和“娘親”了。

隻是他麵對陳竹白的時候還是一個字,還不能喊出那句“師叔”。

入冬後的第十天,鐘言再不願意告彆也得暫時告彆了,因為昨夜陰兵又一次找了來。不能再拖延了,秦翎的吐息必須儘快弱下去才行。長睡之前鐘言幫秦翎沐浴更衣,親手幫他擦乾了頭發,等到傍晚時又喂他喝了湯。

“天暗了,我不能再拖著了。”秦翎懷中抱著秦逸,孩子的那幾聲“爹爹”也讓他萬般不舍,“你們好好的,等我明年驚蟄醒來。”

“嗯,那你好好睡,就當做了個夢,夢醒了就回來了。”鐘言不想在他的麵前落淚,“冬天我讓童花先在院子裡種下花草苗,明年醒來你就能看到。”

“好。”秦翎將秦逸交給了鐘言,有陳竹白在,他著實放心許多。哪怕再遇上什麼事,小言也不會孤身一人。

“點上吧,你好好吃飯,彆餓著肚子,我不想你再瘦了。”秦翎見鐘言還有不舍便自己先躺好,鐘言在床邊的香爐裡點上了黑相公,親眼看著秦翎的眼皮開始發沉,漸漸安穩地合上。他一沉睡,氣息就變得很微弱,還不如秦逸呼吸有力。

“快點兒醒來,我和小逸都等著你。”鐘言將孩子放進搖籃,輕輕地躺在了秦翎的身邊。他又一次變回了鬼形,百無禁忌,將夫君的那隻手搭在自己鼓起的肚子上,強忍著的淚水終於不聽話地滑落下來。

這又會是一個漫長的冬日,鐘言閉上眼睛,在黑相公的米香中打算短暫地睡上一會兒。明年所有的事都會了結,他們會離開這裡,去一個自由自在的地方。

自由自在的地方會是哪裡呢?

鐘言皺起眉頭,想不出來,周圍全部都是高

大的樹木,

他也走不出去。他一直在原地打轉,

直到聽到耳邊開始有了聲音,滴滴答答,滴滴答答,原來是落雨的動靜。

冰涼的雨水不僅響在耳邊,還打在了他的臉上,甚至打在了眼皮上。鐘言緩緩將眼睛睜開,剛好一滴冰涼的雨滴落入眼中,讓他一時之間很難看清。隔了兩三秒他才看到麵前的人是誰,還聞到了一股燒焦的味。

“你可算醒了,真好。”鐘言緊緊地摟住飛練,眼裡的那滴雨水順著眼尾滑落,像是哭了。

“我醒了?我一直都在啊。”飛練百思不得其解,“是你醒了,師祖,你暈過去兩分鐘,嚇死我了。你再醒不過來我就要把那人殺了。”

兩分鐘?鐘言晃了晃腦袋,他可不覺得自己暈過去兩分鐘,隻覺著好久好久,久到過了一年。但醒來之後就看到飛練還是如此讓他安心,要是看不到他的笑容,自己不知道要失落到什麼地步。

記憶開始敲打著他,他馬上扶著飛練站了起來,周圍還是那些人,隻不過少了歐陽廿、施小明、問靈和白芷。焦味是從燙得半熟的蔣天賜身上散發出來的,透露出他命不久矣的下場。

而神秘的光明道人仍舊打著那把紅紙傘,平靜地站在他們的麵前。

“你到底什麼意思?什麼想起來?”鐘言試著往前走了幾步,心口一走一疼。就是他在自己的胸口一指,自己便暈過去。

“彆動,你心裡有‘人心藤’,是我下的藤術。”光明道人說,“我死後三天之內藤術會隨之消散,你就會想起來一切。”

“想起來一切?我想起來什麼?”鐘言著著實實感受到了疼痛,自從他認識飛練就總是心口抽痛,“這藤術和誰有關?”

光明道人指了指站在他旁邊的飛練:“他。”

“我?”飛練指了指自己,“我怎麼了?”

“到時候你們就什麼都懂了,現在……”光明道人將紅紙傘收起來,暴露在雨水當中。他蹲了下去,蹲在蔣天賜的旁邊,一隻手觸碰到他燙熟的胳膊。

“你想活嗎?”光明道人問。

蔣天賜沒有力氣點頭了。“嗯。”

“那就來當‘我’,成為世間的訴苦人,成為下一個‘光明道人’。”光明道人躺在了他的身邊,偏過頭對他說,“從我在鋼廠見到你的第一麵,我就知道你會是下一個‘我’,將來等你油儘燈枯之前,你也會遇到下一個‘你’。你不用擔心認不出來,,一旦見麵你就會知道了。”

“為、為什麼……”蔣天賜有氣無力。

“咱們的存在是看透時間的悲苦,是世間的記錄。咱們的壽命比彆人長,但也注定孤獨。等我走了之後,這具身體就是你的了,你要好好保管,但是不能主動透露你的原有身份,切記。”光明道人慢慢地說,“咱們是一人傳承一人,前一個死了,後一個就會接上,所以你想好了嗎?”

蔣天賜閉上了眼睛。“來。”

“好吧,我的時辰也到了,終於可以轉世輪回了。”光明道人放下重擔,輕鬆地笑了笑,忽然間,鐘言又衝到了他的身邊,使勁兒搖晃著他的身子。

“你先彆死,你把話說清楚!”鐘言強忍疼痛,他和光明道人認識許久,但說不上有多熟悉,更不知道他原來是這種特殊的身份,“什麼想起來,我到底想起來什麼?”

“三天之內你就會知道了。鐘言,這件事,算是我對不住你……我對不住你。”光明道人搖了搖頭,接下來便一字不說了。他的眼睛慢慢合上,三魂六魄刹那間消散得無影無蹤,根本沒有任何對世間的留戀。這具身子頓時變成了一具空殼。

“什麼想起來,什麼對不住我,你到底什麼意思?”鐘言一屁股坐在旁邊,怪不得他總是時不時伸手相助,原來他還在自己的心裡下了藤術。

可是他一下子就走了,什麼話都沒解釋清楚。鐘言看著他那隻蒼白的手,忽然感覺到一陣疲憊。

幾分鐘後,那隻蒼白的手動了動。

隨後這具身體的眼睛也睜開了,好似從沒死過。但旁邊那具熟屍已經沒了氣息。

光明道人的身體在大家的麵前重新站了起來,可眼神卻不是方才那麼淡漠,反而讓他們隱隱有些熟悉。

這是蔣天賜的眼神。

“我要去找歐陽廿。”蔣天賜適應著接下來幾百年要用的身子,開口的聲音卻不是他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