壞人的定義在這個時代很特殊,不過在他來之前,原本的“賀朝”的確有偷盜行為。
“他”太餓了。
不過儘管知道是不對的,但對於此類行為,當時的“他”一點愧疚都沒有。
家中唯一掙工分的隻有賀老頭,總是受到村民若有若無的歧視的“他”一點也不想加入生產隊,也不想麵對這些人嫌棄厭惡的目光。
所以他們家工分不夠,總是缺衣少食。
他偷東西被發現了,在即將要鬨大抓他去隊裡□□的時候,李隊長來了,這個農村漢子在賀老頭懇求之後,就把他放回去了,並且給他送了一些食物,還給他做了擔保。
因此對於“賀朝”來說,李隊長是不一樣的人。
他很少會擁有彆人的善意對待。
當然,孩子們的友誼也是很神奇的,有的孩子也不會因為打架輸了而更加怨恨對方,而是會心服口服。
蛋子就是心服口服的那個。
也是少見的會偷偷和他一起上山耍的小少年。
這個世界的任務對於賀朝來說一點難度都沒有,他甚至在接收到記憶之後就安排好了未來的路線和計劃。
過兩年會恢複高考,他隻需要找到一個學習的契機,到了時間去參加,考上大學後他和賀老爹的命運就會改變,而賀老爹未來也能夠平反。
在這個世界,將來隻需要做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就可以完成任務。
隻是他沒有想到,會再一次看到薑穗。
距離他們分開也不過一天而已。
將他包圍起來的人群在聽見醫生來了之後分開了一個小道,賀朝不過是配合地抬起頭看過去,就看見了熟悉的容貌。
他及時掩飾住了黑色瞳仁裡天滾滾烏雲。
他從來不會混淆每個世界的記憶與感情,但是在那一刻,堅冰一般的內心一瞬間有黑暗的激流洶湧而出。
穿著白大褂的少女在陽光的照耀下很明媚,小蔥似的瘦而白,她眼眸一如既往的明亮,卻沒有總是帶著諷刺的尖銳,而是如同暖陽的溫柔。
她一開始並沒有注意到他,而是先注意到他的傷口,露出了驚訝和著急的神情蹲下來檢查。
一模一樣的臉,直到有人喊她小薑醫生。
賀朝自己都沒有反應過來,就已經緊緊地扣住她的手,死死地盯著麵前這個看起來寬柔嫻靜的女人,用著連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的力道。
手下的手腕依舊是那麼纖細,仿佛隻要他稍微一用力就會折斷。
但是蹲在他麵前的少女並沒有露出他熟悉的憤怒和譏諷,也沒有出言諷刺他,而是露出了淺淺柔和的笑容來安撫他。
是陌生的目光。
她並不認識他。
賀朝眸光如同揉碎成晦暗的風雲,起伏在一片危險的浪潮中,最終激流被他極快地壓了回去,冰層再度合攏,看不出有過崩裂的痕跡。
“怎麼回事?”賀朝聲音很平靜地問係統。
但是係統卻感覺到了一絲危險,它十分上道:“報告宿主!我剛剛去檢查了一遍程序,沒有問題!隻是生成的世界恰巧利用了她的相貌和名字而已!”
宿主聲音譏諷,“你們npc還會來回利用這麼窮酸?”
係統一聽宿主的語氣就知道對方心情很不好,而且是相當的不好。
於是它弱弱解釋道:“不是的……其實這種概率很小,不,應該說是完全不可能。”它像是檢查了一下什麼,然後說道,“不過從理論上來說,是不可能存在同一串數據生成角色,如果有那一定是bug!主腦計算下不可能要bug!所以這個薑穗不是上一個世界的薑穗。”
“不是同一串數據……”賀朝一心二用,因為薑穗的話鬆開了手,任由她給他包紮,隨後看著她輕鬆地將紗布綁了個漂亮的結,眸色加深。
賀朝從未開放內心讓係統探查過,所以它也不清楚他在想什麼。
過了一會,係統就聽見宿主在問它。
“那麼上一個世界,她後來怎麼樣了?”宿主的語氣很平淡,仿佛隻是隨口一問。
如果不是剛剛宿主的心理波動曲線又發出了警報,雖然很快就恢複了平直,不然恐怕係統都要以為他真的不在意了。
尤其是再次見到薑醫生那張臉的那一刻,宿主情緒峰值直接突破屏蔽,報警時間甚至比看到薑醫生自/殺那一幕還長。
係統因此直接強製開啟了心理輔導功能,結果因為懲罰階段無法使用又默默被關閉了。
係統:……
本來係統報告都準備開始寫,向主腦申請開啟心理輔導功能,結果宿主又給壓住迅速恢複平靜。
係統:……
係統:總感覺這樣壓抑,未來爆發會很恐怖。
而此刻,係統又麵臨同樣的問題。
它有些心虛地回答道:“不好意思宿主,由於你現在處於任務失敗的懲罰階段,回溯功能被關閉了。”
賀朝:……
賀朝放棄了和沒用的係統交談,而是觀察起了麵前的這個她。
不是一個人嗎?
賀朝沉默。
在這樣無言的過程中,賀朝被帶著來到了衛生所。
他一進門無意掃視了一眼便頓住,注意到了站在一旁的男人。
穿著灰調布衣,帶著眼鏡,自他們進來,視線就一直落在薑穗身上。
在眾人看不到的地方,賀朝微微眯起了眼睛。
這男的從外表和氣質上來看,不像是鄉下人,那就是知青了。
賀老四和知青並沒有什麼交集,活動路線也都沒有知青所,因此記憶裡並沒有這個人。
男人的眼神在薑穗一進來就放在了她身上,眼睛裡流露出來的貪婪讓賀朝內心的戾氣不由自主地加重。
隨後他聽見了其他人的談話。
叫楊建業是嗎?
賀朝黑眸森森。
對方似乎是察覺到了他的眼神,和他對上目光後賀朝清楚地看見了一絲不耐和厭惡,很顯然他看不起他。
隨後楊建業似乎因為他黑沉沉的目光刺了一下,便沒有再看過來。
係統也注意到了這一幕,它點了一根數據電子煙,滄桑狀:你小子,乾什麼不好非得撞宿主氣頭上,你完了。
恰好此時賀朝聽見了薑穗說要輸液的話,才將視線重新放回了她身上。
賀朝被她扶著走向輸液室,她身上淡淡的皂角香若有似無。
他從記憶的角落裡找到了“他”某天無意中聽到的消息,第二批知青的確是上一周來到的和平村。
賀朝看著她,很突兀地問:“薑醫生有哥哥嗎?”
她脾氣很好,並不因為他的冒犯而生氣。
她以為他在蹩腳地和她寒暄,語氣客氣又和善:“你真會猜,我的確有個哥哥。”賀朝一頓,然後聽見她道,“我還有個龍鳳胎弟弟,和我長得可像了,和你也是同齡人。”
一番試探無疾而終。
她輕柔地笑,淺色的眼眸有著溫暖的光,仿佛能撫平每一個人的傷痛。
就好像真的是一個同名同姓的NPC而已。
就連剛才對著眾人嗬斥也沒有薑醫生那樣既具有攻擊性,而是溫柔中帶著堅定,言語從容不迫。
等到她紮完針離開,坐在輸液凳上的賀朝垂下眼眸,黑色的瞳仁晦暗不明。
他對係統的不可能是同一串數據的說法不置可否,看著薑穗平靜的麵容,賀朝隻是有些煩躁。
究竟是煩躁什麼?
賀朝自己也不清楚。
衛生所並沒有因為剛才的喧鬨而圍著他一個人轉,不少人來衛生室開藥,腳步聲與對話聲成了背景音。
在這個環境中係統問他打算做什麼?
賀朝放鬆著身子,是賀老四的習慣與個性,他懶散地靠著身後的靠背,木質的椅子發出破舊的嘎吱聲。
透過遮擋不住什麼東西白布簾子的縫隙,他黑色的眼眸看著穿著白大褂不斷走動的女人,眸光裡似乎有焰火在跳動。
“不做什麼。”他說,“一個npc而已。”
係統:……真的嗎?它怎麼那麼不信呢?
絲毫不知道男主在衛生室心理波動的薑穗吃完飯和林依邊洗碗邊聊天。
她沒有繼續和林依剛才討論賀朝的話題,而是問道:“你今天怎麼突然介紹楊建業給我?還有,你和楊建業是怎麼回事?”
林依頓時臉有些紅,她像是在認真的刷碗,混合著水流聲,“我和他能有什麼事,朋友而已,前段時間不是知青們聚餐嘛,你值班沒去,我在那跟他認識的。”
“後來有人說到你,他說想認識認識,我想著大家都是知青,而且恰巧又碰上麵,就相互介紹一下。”
薑穗觀察了一下林依的神色,然後冷不丁說道:“可我看著,總感覺他不像個好人。”
尤其是那個看她的眼神,和賀朝相比,更不像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