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家, 送走了村中的長輩客人們,鐵父笑嗬嗬收拾殘羹冷炙。
一群人其實也沒剩下什麼,肉是早就沒了的, 便是沾了葷腥的才也全給吃光, 就剩一盤子青菜, 動都沒人動,倒剩了下來。
鐵勇要過來幫忙,鐵父阻止道,“這裡我忙就行,大娘在屋裡呢,你去陪陪她。”
鐵勇被說的不好意思,撓撓頭, “爹, 那我就走了。”
“去吧, 早點給我抱個大胖小子。”
“嘿嘿。”鐵勇想著嬌豔美麗的新媳婦, 當即按捺不住,急匆匆往新房去。
大娘等候多時,聽著外麵沒了聲音,估摸差不多,便整理好蓋頭,端正了身姿坐著。
“哢嚓。”推門聲響起, 伴隨著一股外界的冷風。
大娘不禁打了個寒顫, 鐵勇見狀急忙關上,“大娘,餓不餓。”
鐵家沒什麼規矩,也沒有請專門的喜婆,他自己上前揭了蓋頭。
蓋頭下, 鐵勇第一次見著新娘子,忍不住喃喃:“大娘,你好美。”
紅色燭光映襯下,佼佼烏絲,玉帶珠花。蘭性喜如春,嬌麵紅霞襯,朱唇絳脂勻。巧眉杏眼,嬢娜如花輕體,窈窕嫣姌美仙家。
桌上點了兩支紅蠟燭,另有兩杯薄酒,也是自家備的,鐵勇取過,一杯遞給大娘,兩人相互交臂,將杯中的酒一飲而儘,意為合巹酒。
而後,紅燭燃儘,一夜纏綿,隻見得紙糊的窗上人影閃動,至月上中天方才停歇。
翌日,大娘早早醒來,見著身邊男子,頓覺十分滿足,終於,她徹底改變了命運,成了鐵勇的妻子,待來日鐵勇加官進爵,得以夫榮妻貴的就是她了。
陷在美好幻想中,大娘衝勁十足,靜悄悄下了床,外麵天色將亮未亮之際,她來到灶間,預備今日的早飯。
新媳婦第一天,自然是要好好表現,她煮了一鍋白米粥,又弄了兩個小菜,待米粥的香氣傳出,屋內的兩個男人才徹底清醒。
鐵父起身,見著兒媳主動乾活甚是滿意,家中有個女人,以後有些事也有人做了。
鐵勇更是覺得她頗為賢惠,趁著鐵父不在,他湊近了道:“娘子,有你真好。”
大娘嬌嗔他一眼,“快去洗漱,馬上吃飯了。”
“哎。”麵上掛著傻兮兮的笑,鐵勇一早上都在傻笑個不停。
第一天拜見公婆,吃飯前,大娘給鐵父敬了一杯茶,鐵父回了一個小荷包,她掂量了下,覺得差不多十文錢,雖有落差,可勉強能接受。
清粥小菜,卻是白花花的大米粥,在這寒冷的冬日喝上一碗,暖胃又暖身。
冬天本就沒什麼事可做,鐵家更是連田地都無,僅後院種了一分的菜地,將將供應兩父子吃菜,也免了向外麵買的花費。
鐵父一個大男人管家,稀裡糊塗過了許多年,父子倆飽過也餓過,卻是怎麼都存不下錢,以至如今新媳婦進門都沒一畝地。
念著以後都是一家人,他便想著將家交給新兒媳管。
不說旁的大戶人家,便是村中其他人口多的人家,管著一大家子吃喝拉撒都不是件簡單事,可於鐵家而言,卻是再簡單不過。
鐵父回房扒拉了秋天打獵好不容易存下來的二錢銀子,想了想,到底還是一起交出去,不然光叫人管家不叫人管銀子算怎麼回事。
除去這二錢銀子,鐵家如今最值錢的就是廚房裡那半缸子糧食了,細糧隻有十斤,其中大米五斤,白麵三斤,還有兩斤糯米,是留著年節做圓子的,昨個兒已經用掉一些,剩下的也不多了。
粗糧倒是足足半缸子,是鐵父估摸著三個人飯量置辦的,差不多夠吃兩個月,等到春天,父子倆或上山打些小獵戶,或出去給人幫工,總能掙到一口口糧。
至於其他財產,卻是一概皆無,父子倆渾身的衣服補丁連著補丁,不知打了多少層,總也沒錢換,棉花亦是多年以前的,並不保暖,鐘愛父子倆常年上山打獵,身材厚實,才能耐得住這漫漫寒冬。
取了碎銀,鐵父坐在高位,看著登對的兒子兒媳,十分滿意。
“大娘啊,既然進了門,咱們以後就是一家人。”
大娘恭恭敬敬聽訓,還以為鐵父要講一番大道理,上輩子在宋家就是,宋母時常說些為人媳的長篇大論,兒媳聽公婆教訓,再尋常不過。
熟知,鐵父開口就是讓她管家,倒是唬了她一跳。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以前勇子還小,我管著家,如今好容易有了女主人,以後這家就靠你管了。”
公公笑容慈祥,大娘卻不敢全然當真,“我怕是管不好,還請爹您繼續管著吧,我和勇子都聽您的。”
鐵父慣常直來直往,壓根沒考慮那麼多,此時還笑著安慰,“沒事,家裡事情也不多,就屋前屋後這點事,家裡沒有田地,也不用你忙活,至於打獵,我和勇子就能處理好。”
大娘隻聽著,並不欲當真,就見鐵父再次掏出一個小罐子,頗為感慨,“這就是家裡的全部家當了,以後就你收著吧。”
見他說的真心,察覺沒有虛言,大娘心下暗自高興,接過罐子,手下輕微抖了抖,掂量出分量,那股子高興頓時散了大半,敢情拿這麼點銀子糊弄她呢。
離了公公麵前,大娘掏出裡麵的一角碎銀,頂多二錢,忍不住懷疑。
她試探問一旁的鐵勇,“勇子哥,家裡就這麼多銀子嗎?”
“嗯,差不多吧。秋天掙的錢都買了糧食,修整房屋也花費不少,還能剩下就不錯了。”語氣十分輕鬆,還帶著點慶幸,反正有他一口飯吃就行。
大娘隻覺得如遭雷擊。
似乎在選定了鐵勇後,她就一直不停的拿鐵家與宋家做對比。
一開始,鐵勇當官的刺激下,她看見的自然全是鐵家的優點和上一世積攢下對宋家埋怨,如今,切實感受到了兩家察覺,她還是有些難以接受。
像阮家,其實已經夠窮的了,可她敢保證,爹娘手裡起碼也得有五兩銀子,再攢上兩年,能給平安說上一門不錯的親事。
如宋家,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雖然日子過得清苦,可手裡田地不少,也沒餓過肚子。
而鐵家,真真一貧如洗。
她細數一下,鐵勇最遲明年秋天就會跟著征兵的軍隊伍離開,當了兵就有了軍餉。
最低等的大頭兵,一個月也有一兩銀子,鐵勇是個顧家的,一個月總能省下大半,也就是說一年最少六兩銀子的進項,兩年她就能將這茅草屋推倒蓋一座青磚瓦房,等鐵勇搭上貴人,自然有的是榮華富貴。
好日子近在眼前,窮困隻是一時的,這麼說服著自己,大娘總算好受了些。
發現身邊人盯著自己,她這才發現自己剛才的不高興太過明顯。
“唉,”她故意歎息一聲,“想來是你們兩個大男人不會過日子,天寒地凍的,要是生個病有個什麼,這點錢哪裡夠。”
鐵勇聞言疑慮頓消,為自己剛才的懷疑不自在。
“嘿嘿,我倆身強體壯的,哪裡會生病。再說了,爹這不是把家交給你了嗎,以後你做主,我聽你的。”
“討厭。”大娘嬌嗔,心下想著這一年定要讓他對自己更加心悅,最好能生個兒子,捆住鐵勇的心。
她可不像二娘,瘦巴巴的,還是後來鐵勇當了大官,請大夫調養,才好不容易生了個身體虛弱的兒子,成日病歪歪的,連親爹的半分勇武都沒繼承到。
她要生就一定要生個兒子,將來跟著他爹不說將軍,起碼混個官當當。
心下如此想著,言語動作越發溫柔笑意,小夫妻倆親密無間。
如此快活過了兩日,待第三日回門,大娘又犯了難。
新女婿上門,自然是要帶禮物的,可鐵家真的是什麼好東西都沒,無奈,她又去了房梁上的一隻熏兔,另又用白麵蒸了幾個饅頭,這才拎著籃子回門。
阮母早就在家中翹首以盼,倒不是為了彆的,女兒嫁出去自然就是旁人家的門,她惦記的是女婿的禮物。
眼看著就要過年,先前的野雞、野兔已經吃了大半,總不能有了個獵戶女婿,以後還要出去買肉吧。
遠遠的瞧見人過來,手裡還提著籃子,阮母臉上便如笑開了花,大娘不覺,還以為娘親是歡迎自己。
“娘,大冷天的,您怎麼還出來等了。”
“這不是念著你今天回來,唉,幾天沒見,總覺得少了什麼一樣。”
大娘愈發歡喜,將籃子遞過去,“家裡沒什麼好東西,勇子哥讓我帶了一隻兔子,您可彆嫌棄。”
“哎呦,你們日子過得好,我就比什麼都高興,帶什麼回來不重要。”話是這麼說,但手下卻極為快速的接過,挎著籃子,將女兒女婿迎進門。
收了禮,中午的夥食自然也不錯,念著以後,阮母大方切了剩下的半隻兔子招待,幾人吃得心滿意足,連帶阮柔都飽了口福
吃過飯,鐵勇跟在嶽父身後,幫著乾些家裡的活計,阮母卻是將女兒拉進屋,說些悄悄話。
得知女兒管家,她特彆興奮,“彆說,你這日子倒是比我好不少。想當初我剛進門,老婆子可折騰了不少,也幸好鐵家沒有娘們。”
“可不是,人少有人少的好。”
宋家可是有著雙重婆婆,哪一個都不是好惹的,她一個新媳婦隻有乖巧的份,哪裡像鐵家,沒有所謂的婆婆指手畫腳,彆提多清靜。
“你嫁個好人家,可彆忘了爹娘,平安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我和你爹沒有本事,他就全靠你這個姐姐和姐夫了。”
“那是自然。”被捧著忘乎所以,大娘輕鬆應承了每三個月送一隻兔子回來的事,樂得阮母合不攏嘴。
當下沒有留出嫁女過夜的習慣,等到下午申時,大娘就提出了告辭,阮父阮母愣是一直送到門前兩百米。
若不是清楚阮父阮母的德行,還當真一副親人依依不舍的模樣,阮柔撇撇嘴,繼續窩回屋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