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因為在冷飲櫃前語無倫次地崩潰失去便利店的兼職。
雖然他眼睛看不見,但是如此親密的姿勢和距離,燕知可以分辨身前的人是誰。
他抬起手,極為拘束地搭在牧長覺的側腰。
“趙樓,完全不想我嗎?”牧長覺問了他一句劇本裡沒有的台詞,“還是說,你經曆了什麼讓你退卻的事情?”
燕知很清楚地記得劇本。
哪有什麼讓他退卻的事情呢?
無非是太篤定不可能罷了。
“對不起,我不是趙樓。”燕知把牧長覺推開了,“而且我今天已經累了。”
他沒說謊。
他很少視力暫失這麼長時間都沒恢複好。
牧長覺順著他的力把他放開了,甚至自覺地站起身,“那我回去了,燕老師早點休息。”
燕知眼睛看不見也不算稀罕事。
他能自己照顧自己。
即使這個房間沒有燈,他也可以自如地在黑夜中走動。
隻是牧長覺站起來的那一瞬間,他說不上來心裡是什麼感受。
說是不舍得就太沒分寸。
說得客氣,他倆是同事加鄰居。
說得殘酷,牧長覺是他久彆重逢卻早已無望的舊愛。
都不是什麼容許他舍不得的關係。
極可能隻是牧長覺體溫一瞬間的遠離,讓他感覺有點冷。
“那牧先生慢走。”燕知沒起來送他。
“好。”牧長覺果然走了。
燕知能感覺到他的影子從眼前閃過。
也就十來秒,牧長覺“嘖”了一聲。
燕知以為怎麼了,摸索著要起來。
“不動不動,”牧長覺又回來了,扶著他的手,“你坐好,稍等我一下。”
燕知聽到身邊有衣料摩梭的聲音,問他:“怎麼了?”
“我家門鑰匙找不著了。”牧長覺翻動著身上的口袋,“我之前的門不是這種鎖,沒有裝鑰匙的習慣。”
“你想想,上次鎖門的時候放哪了?”燕知幫著他回溯。
“鎖門……”牧長覺想起來了,“我剛才回那邊房子的時候換了個包,可能落在之前的包裡了。”
燕知想了想,“那要不你回去住?這麼晚了,開鎖公司應該都已經休息了。”
“燕老師,如果是你學生忘帶鑰匙回不了出租屋怎麼辦?”牧長覺語氣裡有些失落和忿忿。
燕知沒明白他為什麼這麼問,“我學生有宿舍啊……”
“假如他們宿舍回不去了,你也不管他們嗎?”牧長覺言語間幾乎帶出點兒酸味來,“燕老師對學生那麼好,我忘帶了鑰匙就得大半夜開車回家嗎?”
“不是……七八點也不能算是大半夜吧?”燕知讓他說懵了,“而且你是大人,你都……”
“他們不也二十多了,還是孩子嗎?”牧長覺的語氣越來越衝,眼神裡卻沒有一絲波瀾,“我也叫燕老師一聲‘老師’,難道連學生的待遇都沒有?”
牧長覺很少有這麼情緒化的時候。
燕知有點招架不住,但剛剛那種孤獨感反而淡了,眼睛也稍微好轉了一些。
他想兩個人在醫院折騰了一整天,確實都挺辛苦。
試探地問:“那你住我這兒?”
他猶豫了兩秒,“我去辦公室住?那也有沙發。”
眼睛不好的時候耳朵就靈,燕知聽見牧長覺的呼吸中斷了二秒。
牧長覺像是被他氣笑了,“貴沙發借我暫住一晚上,燕老師,行嗎?”
燕知聽他說得這麼磊落,把內心最深處的一點想法壓下去,“那有點兒湊合了吧?”
“燕老師能去辦公室睡沙發,那這兒怎麼算湊合?”牧長覺說話的時候語氣隨著內容起伏,表情一直微微繃著。
他始終專注地盯著燕知的眼睛。
等燕知鬆口的時候,牧長覺的目光才稍微柔和了一點。
燕知想起來自己暫時看不清,地上的一堆東西都還沒收拾,要走到臥室很麻煩,又提議,“要不然我睡沙……唔?”
“看在我一把年紀的份兒上,燕老師,”牧長覺抱著他往臥室走,聲音輕得像歎息,“饒了我吧,好嗎?”
燕知確實精力弱,幾乎頭一碰枕頭就睡著了。
他今天有點累著了,呼吸比以往慢且沉。
牧長覺輕手輕腳地在床邊的地板上坐下,從包裡掏出來家門鑰匙放進口袋,又抽出來一個牛皮色的紙袋子。
體檢檔案袋的姓名欄上“燕知”兩個字是他自己手寫上去的,疏放從容,像燕知本人一樣舒展漂亮。
借著夜燈微弱的光,牧長覺盯著那兩個字看了一會兒,把袋口的繞線一圈一圈地解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