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知出差了。
他特地挑了一場最長最遠的學術交流會,直接坐了將近四個小時的飛機到了千裡之外的海島。
他每次坐長途飛機都依賴助眠藥物。
跟空乘定好叫醒服務,燕知本應在落地之前就睡著的。
但是他一閉眼就總想起來在辦公室的那一晚。
當時他剛睡醒,對自己的判斷缺乏驗證,純想當然地把牧長覺當成幻象,還聊了那麼多有的沒的。
他不知道牧長覺會怎麼想。
因為當他說完“舊人”那一套,牧長覺也隻問了後麵那一句。
燕知沉默。
他也不追問。
但這不是第一次了。
上次燕知在樓梯上也認錯了。
他跟牧長覺走得過近,一定是不安全的。
好在會議日程很緊湊,燕知又是極為出眾的年輕學者,參會的過程當中時常有人過來跟他交流。
因為他是臨時決定要來的,之前並沒有準備報告。
但是主辦方聽說他來了,特地跟他商量能不能準備一場加時報告。
這種業內的宣傳跟網上那種流量不同,對燕知的學術影響力大有裨益。
他本人也對此類機遇來者不拒。
報告之外,他還跟實驗室的每個學生都開了視頻會議討論進度。
薛鏡安的功課做得很積極,對信息的吸收程度遠超於燕知的預期,也讓他放心很多。
剩下幾個小孩有楊曉生帶著,項目推得無功無過。
燕知跟他們視頻會議的時候,梅時雨還代表全體實驗室成員問他:“燕老師你什麼時候回來?”
燕知看了下日曆,“下周三。”
“唉——”梅時雨在一堆鬼哭狼嚎中歎息,“感情淡了唄?我們不重要了唄?燕老師在外頭有學生了唄?啊師兄彆打頭啊……我要被你打傻了!”
程芳離著話筒遠,聲音沒梅時雨大,“燕老師在忙,你能不能彆廢話?下周三就下周三唄,不就還一個禮拜?”
然後他的聲音湊近了,“燕老師你哪趟飛機?東西多不多?我們去機場接你吧?”
梅時雨被他擠在一旁翻白眼,“你廢話少,到時候去接不就完事兒了?問這麼多有的沒的……啊程芳!我、操!”
“臭小子做實驗怎麼不見你這麼機靈?!上個禮拜的槍頭你插了沒有?”
“是誰在日曆上一天天打叉等燕老師回來我不說,因為程芳不願意透露姓名!!”
視頻那頭“叮鈴咣啷”一陣熱鬨。
燕知在這頭歎了口氣,“不用接,我自己打車回去。”
根本沒人聽。
燕知把視頻掛斷了,最後的畫麵裡有一隻運動鞋從空中劃過。
他簡直頭疼,有點想考慮田中誌的實驗室管理建議。
但一想到那幫小孩進度還湊合,又覺得可以暫時緩緩。
他打開手機看了一眼。
郵箱裡躺著劇組給他的準假通知和幾封新的學術會議通告。
微信裡有條望鬆濤問他有沒有空去他姐家吃飯的消息。
除此之外,就是實驗室那幫孫猴子在企鵝群的胡言亂語,打賭燕知是不是四殺連擊微博熱一。
上一次燕知上的熱搜也是實驗室嚷嚷他才知道的。
他打開微博發現熱一裡麵確實有自己,但是沒有一張正臉,甚至說連頭發都沒拍著,隻是一些戴著兜帽的側影或者背影。
哪怕是正對著鏡頭,他也被牧長覺擋住了。
牧長覺高,在人群中顯眼,幾乎在每一張裡都護著他的腰或者背。
評論區已經完全吵翻天了。
【你說這是那個康大老師我是不信的,臉都沒一張你測DNA了?】
【那也不至於是女的吧?以牧哥為參照物,這人少說得一米七大幾】
【牧哥說了不找對象行嗎?你們看不見他個人微博置頂啊?不讓濤cp打擾其他人】
【不是cp這是啥?你跟你哥們兒走路都跟護著孕妻一樣?】
【而且如果這是男的,牧哥不就出櫃了嗎?他又要退圈息影了嗎?】
【姐,牧哥能跟你那流量哥哥一樣吃女友粉吃到饅嗎?而且大清亡了這麼久,你還堅守鑰匙配鎖那一套呢?】
【我糾正下樓上,牧哥沒息過影哈,就是調整學習了一段時間,造謠超五百轉要金桔的】
【彆吵了各位!牧哥首頁那條禁濤cp置頂沒了!!】
燕知隻是看了一會兒評論區,就看見轉評數目一路狂飆。
並且這條宣布牧長覺置頂消失的評論很快被頂到最熱。
燕知猶豫了一會兒,點進了牧長覺的主頁。
牧長覺的微博感覺就是個純工作號,頭像是第一次拿影帝時候的頒獎照。
燕知沒看過那部獲獎的電影。
因為他記得那幅海報裡的牧長覺過分瘦削,眼窩和兩頰深陷得幾乎如同枯骨。
燕知深知他演戲投入,但還是看著難受。
他想讓他在自己意識中的構象是健康的、平安的。
牧長覺二十五歲,演一位三十七歲的失獨父親。
這部電影獲獎,剛好是燕知走的第三年。
牧長覺的微博全都是和工作宣傳相關的,轉發過近期上映的電影卡司接龍,點讚過《咫尺》的花絮短片。
燕知向下沒滑多久就結束了,因為博主僅開放顯示最近半年的動態。
牧長覺的世界看起來很好,沒有燕知在也一切如常地轉動著。
這樣一想,燕知就有些釋懷,甚至為牧長覺一直沒有聯係自己感到一些輕鬆。
他們兩個人分開之後各自有軌跡,燕知覺得自己總是把一些細枝末節放得特彆大有些太敏感,不灑脫。
上回辦公室那事說不定牧長覺早忘了,就他
還在這提心吊膽怕被發現什麼。
其實能發現什麼呢?
牧長覺永遠不會知道他早就瘋了。
擔心得多餘。
燕知心裡有點悶,看著時間還早⒎⒎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一邊到酒店樓下的酒吧點了一杯單麥,一邊給望鬆濤回了個電話。
提示音剛響一聲,望鬆濤那邊就接了,“祖宗,你又乾嘛去了,怎麼也不回消息啊?”
“我到南邊開個會,今天一直有同行聊合作,沒顧上看手機。”燕知抿了一口威士忌,溫和地解釋。
“嚇得我,我今天去學校找你了,你學生說你出去了。你實驗室小孩兒都挺逗啊,下次給他們帶火鍋。”望鬆濤知道他平安,說話就樂嗬了。
“嗯我看見你消息了,等回去看看竹姐吧,她有空嗎?彆耽誤她忙。”燕知的拇指輕輕蹭著玻璃杯口。
他好長時間沒去過什麼人家裡,還是有些退縮。
望鬆濤一肚子苦水,“她忙啥啊她天天閒得難受,人家不婚不育芳齡永繼著呢,炒股光賺不賠的懶惰包租婆一個,現在正缺乏人生動力。燕教授快去給她打點雞血,彆讓她整天折騰醬菜了,我這店裡送都送不過來。”
燕知心裡原本那點隱秘的酸楚讓他這一叨叨,消散了不少,“竹姐還年輕,你怎麼說人家是包租婆。”
“燕子你不在國內,‘包租婆’就是我這種人望塵莫及的絕對褒義詞。”望鬆濤又問他:“上次去你不舒服,後來好利落了嗎?”
這些小毛小病的,燕知都不當事,“本來也沒什麼,早好了。”
“你越這樣我越不放心,你去出差有人陪著嗎?”望鬆濤剛放鬆的聲音又緊繃起來,“帶著學生呢嗎?”
“臨時決定過來的,學生沒準備。”燕知笑笑,“我獨來獨往多少年了,您甭操這種閒心了吧。”
“那行,我再八卦最後一個事兒。”望鬆濤問:“微博上跟牧長覺一起上醫院的人,是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