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知被喂了水,廁所也順利地去過了,讓身邊的人給他講《賣火柴的小女孩》。
他蜷著腿靠著人,小口吃著草莓,聽到一個地方就打斷,跟講故事的人分享想法:“我當時藥快吃完了,覺得我和這個小姑娘很像。但是現在我有你,我又覺得不像了。”
身邊的人被打斷之後,好像忘了自己講到哪了,半天沒能說出話來。
但他還記得輕輕摸燕知的手,讓他知道自己在。
燕知昏昏欲睡地提醒他,“講到火爐了,溫暖的火光,木柴燃燒發出清脆的細響……”
“然後小女孩又劃著了一根火柴,這一次她看見了美味的甜點和……”那聲音越來越輕,“睡吧天天,我在這兒。”
燕知下意識地揪緊手裡的襯衫,另一隻手向上環。
“在呢,寶貝,我在。”對方護著他的背,順著他一起躺下,“我不走。”
燕知惺忪間把臉在對方懷裡蹭了蹭,“我真的覺得我浪費了很多時間,如果我早知道可以這樣輕鬆,我早就應該放手的。”
“是,說得很好。天天乖,休息一會兒。”對方用被子把他嚴絲合縫地裹住,一下一下輕拍他的後背,“以後都不會浪費了。”
那兩天燕知過得很舒服。
他從來沒想到幻象的完成度能夠如此之高。
雖然他眼睛看不見,但是稍微有一點
不舒服就有人安撫和擁抱,每一頓飯每一口水都是身邊的人一小口一小口仔細喂的。
他的任何需求都能立刻得到滿足,從來沒有過一次落空。
中間惠特曼教授和林醫生一起來看過他一次。
老教授問了他幾個實驗室的問題之後,不慌不忙地說:“你的學生很積極,思維也活躍。我懇請你暫時把實驗室交給我來指導。你隻要好好養身體,就是對我這個老男人最大的仁慈。”
“放心吧休,我真的沒什麼問題了。”燕知試圖從床上站起來向他展示,“你看,我很快就沒事兒了。”
“我相信你,你是最棒的知。”惠特曼教授拍拍他的肩膀,扶著他坐回去,“但你還是躺好,不要亂動。你這邊的醫生都跟林談過了,我鼓勵你早日恢複工作,但首先你一定要休息好。”
燕知朝他笑笑,學他當年戲謔的語氣:“科學從不睡覺。”
“但科學家得睡覺。”惠特曼教授給他想了一個期限,“至少得到你眼睛恢複之前,你同意嗎?”
“當然。”燕知應允,“到我眼睛恢複之前,我的實驗室就暫時屬於你。”
“非常榮幸。”老人握握他的手,“我還以為送走我的最後一個學生之後,我就再沒機會親自帶領實驗室了呢。”
“行了行了,你不要一直打擾他。”林醫生輕聲對惠特曼教授說:“我看你倆一聊起來就沒完……”
“沒關係的。”燕知朝著林醫生的方向說:“我很感謝您和休,如果這次不是有你們,我真的不知道要怎麼處理這個情況。”
“你有我們,知,你永遠有我們。”惠特曼教授想了想又補充,“當然,前提是我還活著,畢竟我已經不算最年輕的那些人了。”
“休!”林醫生忍無可忍,“你們兩個都不要再說了。知好好休息,這位‘嚴謹先生’我先帶走了。”
她幾乎在一分鐘之內就把惠特曼教授帶出了病房。
燕知輕輕歎了一口氣。
“怎麼了?”身邊的人立刻問:“累了?”
燕知一抬手扒在他肩上,“我覺得對不起休。”
“你的學術做得這麼好,怎麼會對不起他呢?”對方把手放在燕知背上輕輕往下順,“他很為你驕傲。”
“但是我之前真的考慮過吃藥。”燕知低聲說。
“吃藥?”對方好像沒有立刻領會,“吃藥有什麼不對嗎?”
哪怕隻是麵對牧長覺的聲音,燕知都有一些心虛。
但他同時又叛逆,想把這些終究不能講給牧長覺的話全說出來:“我之前用來消除幻象的藥,如果我一直吃,就可以像一個正常人一樣去見牧長覺。隻是可能過個一兩年,我就會喪失常規的認知。”
他聽見了很長很慢的吸氣聲,努力解釋:“但是那樣我就可以跟他在一起一兩年。就算沒有一輩子,有一兩年也是好的。”
“喪失認知。”對方很輕地重複這幾個字,“你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對嗎?”
“我知道,”燕知從專業角度解釋:“就是會出現譫妄、焦慮和認知不明,可能會像提前獲得阿茲海默這類神經退行性疾病。我之前跟彆的實驗室合作,接觸過認知障礙的人類病患。”
對方好像又說不出話來了,但是一直搓著燕知的手指,表示自己在。
最後他問他:“所以你知道如果你一直吃那一種藥,最後會變成什麼樣子,但是你當時還是動了心思要吃?”
燕知抓著他襯衫的手攥緊了,“你又要說我了嗎?”
“我……”對方隻說出來一個極為沙啞的單音,然後很輕地清了一下嗓子,“我隻是可能快被你嚇死了,燕天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