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圖窮匕見 賈敏生下一個女嬰。(1 / 2)

冷月如霜, 寒風淒淒,孟綺霜跪在冰涼的石磚地上,忍住心頭驚懼, 直麵林如海如寒霜冰刀的眼。

如果隻憑眼睛看就可以殺人, 隻怕她現在已經死了。

老爺已經厭惡她到這等地步了嗎?都是為了太太才能容下她?

孟綺霜又怕,又想笑, 覺得冷汗已經浸濕了裡衣, 連肚子都在抽疼。

“有什麼事彆在這裡說, 彆驚擾了太太。”

林如海丟下一句話,回身向書房去。

他身後的小廝、仆從連大氣都不敢出,也不敢看孟綺霜,快步跟上。

孟綺霜爬起來,抖著腿跟上去。

書房門大敞, 幾點燭光如鬼火跳動。

林如海就站在鬼火前麵, 神色不明。

孟綺霜走進去,立刻有小廝在她身後關上了門。

“老爺。”她遠遠拜倒。

“說。”林如海不想和她多廢話。

孟綺霜知道老爺不會有耐心聽她說太久,但原本還想著,起碼先以太太和他這些年的情分轉圜一二。

可事已至此,今夜機會難得,她隻能硬著頭皮開口了。

“老爺,我知道薑姨娘在家裡不同,不但您喜歡她, 太太也看重她, 明光院的事也不是我能張口的。”

孟綺霜感到林如海的眼神越發銳利了。

“可我是太太的人,不能不為太太多想著。如今太太和薑姨娘都有孕,太太的月份大,再有不到一個月就要生了。”

不知為何, 孟綺霜突然覺得身上的壓力輕了些。

難道老爺本便有這個打算?

她再添一把火,一定能成!

孟綺霜更有信心了:“家中人都私下議論,不知太太和薑姨娘誰會生男,誰會生女,想必老爺都知道。我自然是盼著太太一舉得男,老爺有了嫡子,太太這些年的心事也都了了。可生男生女,全看天意。若太太生的是姐兒,薑姨娘卻生了哥兒,老爺自然也是有子有後,這孩子自然也要尊太太為嫡母。隻是求老爺為太太想想……”

她深呼吸:“薑姨娘本便與眾不同,雖無二房太太之名,卻有二房太太之實了。若再把哥兒養大,孩子自然是更親生母的,等到……以後,太太在這家裡哪裡還有立錐之地?”

“況且,太太是公門小姐,自小知書識禮,博學多識,德才兼備,薑姨娘雖也是官宦人家的女兒,到底比不得太太,人又年輕,不穩重,還愛吃愛玩……孩子還是由太太撫養更好。”孟綺霜有所暗示。

她再叩頭:“老爺,您和太太十六年的夫妻情分,少年相伴,如何不明白太太心軟、心善,不願意讓薑姨娘傷心,更不願意讓老爺為難,所以不提。我卻不願見太太將來淒苦,今日拚死來求老爺。若老爺能聽我一二句勸,便是死也甘願了!”

話音落地,屋內半晌無聲。

孟綺霜的額頭一直貼著石磚地,沒有抬起來,後腦被激得又涼又熱。

老爺怎麼還不說話?

分明她說的時候,老爺並沒打斷……

“啪”

“啪”

腳步聲響在孟綺霜耳邊,林如海走近了。

孟綺霜緩緩抬起頭,先看到林如海的鞋麵和袍角,向上看,再向上——

是他毫無表情的臉。

孟綺霜向後跌倒。

“這話確實值得一聽。”林如海一寸寸掃視她,“不過,這樣的好話,隨時能說,怎麼專挑薑姨娘出去的時候講?”

孟綺霜的心幾乎要跳出喉嚨口!

她確實是專挑薑姨娘和謝掌櫃一起賞燈的時候來說的!

老爺知道了!老爺知道那年她使人去激謝寒,想讓謝寒鬨起來了!

老爺是什麼時候知道的?她竟絲毫沒有察覺!

老爺按住不發,顯然是信任薑姨娘,那她今日……豈不是弄巧成拙!

林如海淡淡道:“林家容不得心內藏奸、無事生非的人,我能留你到今日,全因太太要用你,本以為你這些年還算老實,已經改好了。”

他退後兩步,走遠了些,似乎離孟綺霜過近也讓他難以忍受:“現在看來,還是一樣。”

他問:“你就這麼自信我不會攆你?還是——”

林如海看著孟綺霜驚惶不安的臉:“你為了能出去,離開林家,離開我,寧願冒險到這等地步?”

孟綺霜渾身僵硬。

他知道!他全都知道!

“死也甘願?”林如海重複孟綺霜的話。

他意味深長,似乎在問她:你真的願意死嗎?

孟綺霜當然不願意!

活著還有希望,死了就什麼都沒了!

她不顧害怕,努力想看清林如海的表情,想知道他這話隻是震嚇她,還是、還是……真的想讓她死!

她真的後悔了。

她分明知道老爺不是在太太麵前那個溫和、斯文的人,為什麼還敢這麼做,這麼說?誰給她的膽子?

老爺認真要處置她,太太攔得住嗎?

太太會為了她和老爺翻臉嗎?

不會,不會!不會!!她再和太太好,也隻是一個奴才,怎麼值得太太為她和老爺翻臉?!

“出去”可不止“放出去”,還有“攆出去”,還有“攆去莊子上”,還有“拉去配小廝”。

這還不如一死!

看著孟綺霜這樣倉皇,林如海不想再逼她了。

以身份壓人,而不是以道理服人,終究是下乘。

他有多餘的精神,該多查幾樁案,而不是在家裡恐嚇丫頭。

他開口:“這是最後一次。”

“……老爺?”孟綺霜恍恍惚惚。

“好生服侍你太太,彆再讓我知道你做多餘的事。”林如海揮手,“你是你太太的人,想出去,就自己求你太太,我不會攔,但也守緊你的嘴,在家裡家外都彆亂說話。”

孟綺霜知道太多林家的事,本不該放。可繼續留著她,她若再胡作非為,還是出去的好。

她知道的雖多,都是內宅的事,能說的也有限。

強留一個心有不願的人,終歸沒意思。

兩行淚湧了出來。

孟綺霜打著顫跪好,磕頭:“多謝老爺……大恩。”

她跌跌撞撞出了房門,出了院門,沒有管沿途人的神色和目光,跑回自己房中,爬到床上,蓋上被子。

好冷啊……

孟綺霜覺得渾身都冷。

她不明白……她真的不明白,太太不怕老爺就算了,薑寧為什麼也不怕?

洛梅是怎麼敢主動給老爺解衣的?

還有太太,太太……真的不知道她有多想出去嗎?

孟綺霜昏昏沉沉,閉上眼睛。

……

林如海在書房獨坐了一會,才起身去找賈敏。

他本以為孟綺霜要說薑妹妹和謝寒出去看燈不妥當,要趁機造謠薑妹妹的清白。

結果她說的是……孩子的事。

孟綺霜有一句話說得不錯。

薑妹妹是他的愛妾,敏兒又何嘗不是他多年夫妻,從少年一路走過來?

手心手背,兩頭都是肉。

林如海懷著心事來到正院,賈敏忙問:“聽說綺霜找你了?”

他隻說:“她有話想說,我也有話問她,時間長了點。等久了?”

賈敏忙笑:“是等得不短,還不快告訴我都說什麼了,彆讓我白等。”

林如海隻道:“是些你聽不得的瘋話。”

賈敏歎道:“綺霜的性子是直了些。都是我教得不好,你彆認真怪她。”

林如海乾脆說:“我看她的心早不在這裡了,趁她年紀還不算太大,放她出去罷。”

敏兒和薑妹妹一直親近不起來,也未必不是孟綺霜從中多話。

賈敏忙問:“到底是怎麼了?她是我的人,你要放她,總要讓我明白是為什麼。”

林如海不想說孩子的事,便把孟綺霜從前算計謝寒那事說了。

賈敏聽了,震驚半晌:“真的?”

林如海:“她很會背著你自作主張,時日長了,終歸是禍患,讓她去罷。”

賈敏神情糾結,想了半日:“她這事做得是大錯了,可說到底……也是為了我。”

她放軟姿態,求林如海:“如今我著實離不得她,當日陪來的丫頭,出去的出去,嫁人的嫁人,也隻她還在我身邊,知我一二分了,嬤嬤們也都老了,若離了她,誰管奶娘們?謝小掌櫃那裡是咱們家不好,牽扯到了他,來日他生意上的事,你替我多幫幫他就是了。”

又說:“如海,你放心,我一定約束好她,讓她不敢再犯了。再犯,不必你說,我也容不得她。”

孟綺霜在林如海心中比不過賈敏的一根頭發,方才替孟綺霜開那一回口,也大半是為了家中安寧。

既然賈敏不願意放,他也不堅持:“都依你。”

賈敏鬆了口氣,心中埋怨孟綺霜一回,又因聽得人說她是一路跑回屋裡的,怕她這時候不好意思來,便預備明日再和她細談,且和林如海在院裡看燈。

明年,她就能抱著孩子看燈了。

林如海卻走了神。

孟綺霜故技重施,還想讓他疑心薑妹妹和謝寒,可她不知道,正是他托了謝寒照應薑妹妹。

不知薑妹妹看得怎麼樣了?

街上人多,她還懷著孩子,可千萬彆被人衝撞了。

她生得稀世美貌,會不會有人見色起意,覬覦起來,生出壞心?

還有……若敏兒真的生了女兒,薑妹妹生了兒子,他該怎麼和薑妹妹提那件事?

他能說出口嗎?

林如海愁得快無心看燈了。

……

薑寧卻並沒像林如海想象的一樣,在鬨市人群中擠來擠去。

其實薑寧往年托身體不舒服,不出來看燈,不隻是覺得和賈敏、林如海一起出來彆扭,也是真認為費事。

在現代她就不喜歡人擠人,基本不逛街,大冬天穿得和個球似的坐馬車出來玩?算了吧。

而且……按桃嬤嬤的話說,她長得一年比一年像神仙了,她也怕惹麻煩。林如海是不怕麻煩,她嫌麻煩。

是以今日出來後,她隻說懷著孩子不想走路,能看燈看到人氣兒就行了,便讓謝寒尋了一處安靜但能遠遠看到燈市的酒樓,點了幾桌酒菜,請林平等二十個管家男仆小廝吃過,便讓他們輪流帶她的丫頭們去燈市隨意逛,順便替她買燈回來。

留下的男仆小廝在大堂坐著吃喝,樓上的包廂內,隻有薑寧和謝寒、歲雪、桃嬤嬤。

過了一會,歲雪和桃嬤嬤也下了樓,和掌櫃要了幾份菜,要打包帶回去。

林平有些不放心。

雖說薑姨娘和謝小掌櫃是奶兄妹,可奶兄妹到底不是親兄妹。薑姨娘第一天到家裡時,他和老婆還玩笑,若不是二人身份有差,光看模樣,還真是天造地設一對兒金童玉女。

現下樓上隻有薑姨娘和謝掌櫃了……他不是疑心薑姨娘的清白,可這年輕男女,都生得那般好,獨處一室——

林平放下酒杯,假借撒尿,實則從另一條路偷偷轉到樓上,靠在門邊聽。

“大哥還不想成親,嬤嬤都要愁死了。你到底怎麼想的?”這是薑姨娘。

“是真沒那個心思。”歎氣的是謝小掌櫃。

“是真沒心思,還是眼光高,一般的看不上?”薑姨娘問,“我和老爺說,替你做個媒怎麼樣?”

林平明白了。

這是桃嬤嬤自己勸不動兒子,找了薑姨娘幫著勸,又怕兒子臉皮薄,惱了,所以借故和女兒躲出去。

他被爹娘催成親的時候,也不願意讓兄弟姐妹聽見。

哎……這是人家私事,非禮勿聽,他還是走吧。

他也是多心了,薑姨娘懷著孩子呢……能有什麼事?

林平又踮腳走了。

包廂內。

謝寒又指了指門,口型示意:“走了。”

薑寧無奈點頭。

這已經是最好的辦法了,還是免不了引人懷疑。若去燈市上逛,二十人圍著她,哪裡能和謝寒單獨說話?

就是沒想到謝寒這幾年拳腳本事學得不錯,她一點都沒察覺異樣,謝寒卻知道外麵有人來了。

人走了,謝寒卻情不自禁順著方才的話,說了一句:“曾經滄海……除卻巫山。”

說完,他自悔失言,忙想解釋一二。

哪怕是……從前,他也沒有這般言語冒犯過姑娘!

薑寧幽幽一歎。

原身和謝寒雖沒過明路,也未曾明說過心意,但郎情妾意,已經快成小情侶了。

雖然說這話有些肉麻和矯情,但她覺得她應該儘力給這份感情劃上句號,讓原身愛過的人重新開始。

“大哥,忘了吧,彆等了。”

謝寒怔住。

這也是姑娘第一次明確表示把話說得這麼明白。

薑寧其實不懂。

她理解原身和謝寒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少年慕艾,暗生情愫,理所當然。

可都這麼多年過去了,她早已為人妾,還懷著林如海的孩子,他們一年到頭見不到兩麵,謝寒為什麼還是放不下?

原身的記憶裡,他們甚至連牽手都沒有過。

她自認不會有這麼執著、單純卻又濃烈的感情,所以不理解。

薑寧半掀明牌:“大哥,我早就不是從前的我了。”

謝寒卻不答。

他問:“你過得好嗎?”

薑寧一笑:“很好啊。”

怕謝寒不信,她一一數著:“便是沒孩子的時候,也隻晨起請安一次,餘下不必去服侍誰。一日餐,天下有的,我想吃就吃,衣裳首飾,隻要我開口說想要,第二日就能有……”

“不是這些。”謝寒說,“你心裡高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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