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玉問完, 沒有再說什麼，隻靠在薑寧肩頭。
薑寧也無言，抱著緋玉向車走。
她們是丟下黛玉了嗎？
如果從純感情的角度講, 是這樣的。
她要帶緋玉去找林如海了。一家四口, 隻有黛玉一個人要在榮國府開始陌生的新生活。
但是人生在世，哪裡有什麼事是能全講感情的呢。
馬車輕輕晃動著, 載著她們母女回家。
母女倆一路無話, 隻在下車前，薑寧輕輕對緋玉說：
“如果將來有一日，你有事要離開娘到千裡之外, 娘不會覺得是你把娘丟下了的。”
她仍是林家籠中的雀，卻希望女兒們都能成為鴻鵠。
而鴻鵠, 終究要飛向九空。
*
林如海帶走了全家三分之一人手。
黛玉上京後, 偌大的林第更顯得空蕩蕩的了。
薑寧讓緋玉搬到正院來。左右院子大，房間多，她讓劉師父和白師父母女也搬過來，大家住在一起熱鬨些，也方便收拾。再過三五日，將這裡收拾好，她們也出發。
似安珠和從柳在林家的身份是薑寧買來給林如海的預備妾，薑寧和林如海給終夏、盛月和餘下十二個男儀鸞衛也精心編造了假身份。
終夏和盛月都如白師父、劉師父一樣, 是謝寒特地送來的。終夏也是習武女師父，一樣領年例, 盛月是醫女。十二個儀鸞衛一半是外頭請的護衛, 一半是新買來的健壯男仆。
所以黛玉帶去的人裡，盛月既可算丫鬟，也可以不算。薑寧還是空出了半個編製讓賈母給黛玉丫鬟。
一個熟悉賈家內部情況的大丫鬟, 對黛玉在榮國府的生活，無疑會起到很多幫助。
所有的二等以上丫頭都住進了正院裡，安珠和從柳也不例外。
誰知道林如海什麼時候才能尋到機會把她們送出去？或許沒有這種機會，也或許他不必送女人做密探就能辦好差事。
可能她們會像其他十四個人一樣，直到林如海離開川陝甘總督任上，才會離開林家。
安珠和從柳不僅生得美貌，會樂舞、媚·術、房中術，其實也頗習過幾年武藝——薑寧感覺她打不過，還會一些醫術和毒術，隻是不如從夏和盛月精通。她們現在的身份不能明著施展這些本事，但如果遇到危險——比如真有人刺殺，也是不可或缺的戰力。
雖然薑寧潛意識覺得她們危險，不想親近，但既然未來可能要相處好幾年，她腦袋磕壞了才會真的冷落她們。
就當平常的二等丫鬟處吧。
她早早就已經嚴令所有人——特彆是正院的所有人，包括緋玉——不許在言語行動間流露出對兩人的不屑，更不許欺負人。這既是給她們尊重，也是在保護緋玉和其他所有人。
安珠和從柳前程未知，若將來一日乘風而起，還記得在林家受過的暗氣，報複起來，薑寧可沒信心讓她們收手。
她的話在林家非常管用，起碼白棠和碧薇都說，沒有人對她們做過什麼，大家都是客客氣氣的。
而緋玉對兩人的態度是無視。
薑寧擔心緋玉會因此對林如海有意見。
可林如海走得急。他出發之前，他們倆都要忙瘋了，每天說的所有話，大部分是家事，小部分是公事，哪還記得商議要不要讓緋玉知道儀鸞衛真實身份這樣的細碎小事？
隻好等到蘭州再說。
林如海急行過去，二三十日就能到蘭州。她這裡行李多，緋玉到底還小，也不必太急，慢慢過去，可能要走上兩個月，年後才到。他還比她早走了十天。這中間一個多月的時間差，說不定她到的時候，他已經有新美在側，等著給她“敬茶”了。
所以她也不用急著對緋玉證明他的“清白”。
最後一部分行李都裝上了車，出發的日子也定了。
李家人過來了，給薑寧送上李大人的信。
信上第一件事，讓李世凜不必回京了，仍一路護送她和緋玉去蘭州，順便多長些見識。
第二件事，和吳家的婚事，李家會慢慢辦的，讓薑寧不用多操心，安心過去就是。
第三件事，李家確實不好主動接黛玉，但會一直關注著黛玉。若黛玉受了委屈，李家不會不管。
看完，薑寧心裡暖呼呼的，比大雪天懷裡抱著一隻烤紅薯還高興。
她回了信，讓問廚上還有沒有散的紅薯和芋頭、玉米什麼的，真烤了幾盆，加上新殺的羊，新開的酒，在正院裡大家分食。
李世凜是薑寧的侄兒，緋玉還小，都不用避諱，也被薑寧拉了來一起吃。
吃完，李世凜微微紅著臉，向女師父們討教武藝。
林如海把兩位男師父都帶走了，沒人教他了。
薑寧圍著狐皮鬥篷坐在廊下，看劉師父和白師父輪流痛揍好二侄兒，忍不住和周圍人一起笑，一麵心想她被揍的時候是不是也這麼狼狽。
真是感謝大家沒笑話她。
她喝酒時喜歡自斟自飲，不喜人倒。
服侍的人都知道她的愛好，看她酒杯空了，並不上來斟，隻時刻注意著酒是熱的，不讓她大冬日裡寒風中吃了冷酒下肚。
薑寧回身倒酒，正看見屋內安珠和從柳靠在一處，分吃一串烤羊肉，嘴唇上都油亮亮的。
一個杏眼桃腮，一個柳眉鳳眼，一個穿湘色，一個穿淡紅，挨在一起可真養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