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難得輕鬆 也要出海?(1 / 2)

“金玉”一說, 本便是薛家提出來、散出來,為給薛寶釵配得賈寶玉的話,並非王夫人的心。[注1]

她因不願讓薛家再有妄想,近日隻推忙碌, 連薛姨媽、薛寶釵都見得少了, 更不許人“金、玉”兩個字並提, 寧可沒錢, 也一文不想用薛家的。

現見邢夫人在闔家麵前這般直接說起此事, 王夫人心裡發急, 不待邢夫人說完便忙忙攔住:“兒女親事,怎好隨意定的?再者這裡還有珍兒璉兒蓉兒, 寶丫頭的名聲也要緊。”

賈珍略一皺眉, 看著賈璉, 和賈蓉三個一笑。

賈璉在後麵悄悄扯邢夫人的衣裳。

邢夫人便道:“二太太這話寒人的心。這裡誰是外人?不是一家人,怎麼在這裡商議娘娘省親的大事?珍兒璉兒是哥哥,蓉兒是侄兒, 誰又去壞寶丫頭的名聲?”

兩位長輩為他們爭執, 珍、璉、蓉三個早站起來了。

王夫人隻覺邢夫人是強詞奪理, 偏說得她沒話回。偏王熙鳳又不在,沒個人幫她。

賈政是小叔子,不好和嫂子對嘴。

王夫人又忙看賈母, 希望賈母能說幾句話, 要緊的是把寶玉和寶丫頭的親事駁回了。

可賈母微微闔了雙目, 沒有看任何一個小輩, 似乎是累了,又似乎不想管小輩的口角。

榮慶堂裡,兩方一時僵住。

王夫人不想低頭:

她覺得自己沒錯。

再者, 為兩句話給小輩賠不是,一會他們更要拿寶玉的婚事說話了。

而邢夫人說完,心裡本有些慌的。

可看老太太不說話,珍、璉、蓉三個又齊齊站在她身邊,她心裡有了底氣,便坐得更端正,看上去竟比發急的王夫人還更尊貴體麵。

過了半刻鐘,或許不到半刻鐘。

賈母看著滿屋子孫,重重一歎:“坐,都坐。”

賈珍、賈璉、賈蓉皆告罪,歸位而坐。

賈母歎道:“省親原是宮裡的恩典,隻叫有能力的人家請旨省親,並不為為難妃嬪家眷。若著實不能,接不住這恩典,反鬨得舉債破家,才是糟蹋了兩位聖人體恤之心。”

她扶了鴛鴦的手起身,麵色疲憊,眼中卻射出精光:“這是咱們家的事,親戚家裡能幫多少是人家的心意,萬萬沒有說誰家就該幫多少,或拿孩子的姻親哄騙人家給錢的!都是大家子夫人公子,不想想你們的話可笑!說出去不叫人家笑話?就是親戚們,又該怎麼看咱們?”

賈政、王夫人忙起身聽訓。

邢夫人和才坐下的賈珍、賈璉、賈蓉也都忙再站起來。

賈母隻命:“既沒錢,沒能力建省親的彆院,這恩典就彆接了!咱們家也早不比先前輻輳的時候了,人家要笑話,也是笑話咱們這樣人家,家裡竟一個正經官兒沒有!便不請娘娘省親,還有恩典準許二六日期入內請候看視,以後要見麵儘容易的。這便是我的話。”

說完,她往回一坐:“你們還有話無話?若無話就都散了!告訴外頭的也都散了,彆管省親了!”

賈政一想母親的話,隻覺大有道理。

他是沒了官兒的,心裡更愧,剛想答應下來,卻被王夫人扯著袖子攔住。

邢夫人和賈珍三人麵麵相覷。

這可和他們想得太不一樣了。

老太太,真就打算不省親了?

邢夫人忙讓賈璉向老太太確認一二。

賈璉看賈珍,賈珍推賈蓉,賈蓉又忙朝王夫人努嘴兒。

二太太才該是最急的。

王夫人先也確實急得很。可看到這四人的眉眼官司,發現他們也不想不省親後,反而沒那麼急了。

真不省親,最多在京裡丟麵子,這份家私省下來,以後都是寶玉的,更好。

沒人說話,也沒人動。

賈母連眼皮都不抬,隻問:“怎麼,還不走?”

看老太太似真下定了決心,賈珍隻得上去,往老太太膝前跪了,哭道:“老太太,是兒孫們不孝無能,墮了祖宗的威名。可家裡已是這樣,這府裡又有奪爵換爵的事,已經叫滿京看了笑話。若再不辦一件大事,連省親的恩典都不接,更改叫人以為咱家不成了。家裡的人出去抬不起頭,被人欺辱了是小,便是娘娘在宮裡也沒了顏麵!還請老太太三思!”

王夫人又急了,也忙跪下:“請老太太三思!”

早在賈珍跪下時,賈蓉便一並跪了。現下王夫人跪了,邢夫人和賈璉也隻能跪。

賈政也隨著跪下。

賈珍又有許多道理來求,無非是“省親的事不辦,丟的是所有親友的人,連幾位王爺家裡都過不去”。

賈母隻管聽著。

直到賈珍沒有新的話能說,她才歎問:“你們又要省親,又要鬨,也叫我難說。”

賈珍已明白賈母之意了,忙抱住腿:“還請老太太吩咐:老太太說什麼,孫子一定照辦!”

賈政、王夫人也忙道:“都聽老太太吩咐。”

賈璉一麵磕頭:“請老太太吩咐!”一麵給邢夫人使眼色。

邢夫人也隻能說:“都聽老太太的。”

賈母方點頭歎道:“你們也彆打量我老了,就以為我糊塗了。拿著一樣的銀子,有人能造出兩個省親彆院,有人連房子還沒起完,全看錢怎麼花。既然都知道現在比不得先了,還想件件比著最好的來,還想拿一萬銀子辦三五千的事?珍哥兒——”

她問:“你們外頭算的還差四十萬?”

賈珍心中發虛:“這已是省著籌劃了。”

他可沒撒謊,確實是省了。

一開始算的是八十萬兩,還說不夠。他估量著弄不來這些錢,命減了又減,才剩了四十萬。

賈母冷笑:“起一個新園子也要不了四十萬,何況家裡現有地方,亭台樓閣山石樹木,不從兩府裡挪借,難道還新買去?所有的家具、擺設、古董,乃至所有綢緞布匹,看庫裡有的好的拿出來用,著實沒有的再去買!王家借了三萬,史家借了一萬,林家還幫了一萬,這已是五萬了。我再出三萬,二太太出三萬,珍哥兒你兩萬,東院兩萬,再湊十萬。再加上庫裡還有幾萬銀子,就這二十萬,能辦就辦,不能辦,趁早算了!”

賈珍心驚不已,心內一算,若事事可著數兒來,如此二十萬確實勉強也夠,可他還要出二萬,還能回來他袋兒裡多少……

“又想要體麵,又想要錢,彆太貪足了心!”

看沒人回她,賈母拍著榻:“我已是快七十的人了,過幾年一閉眼,再丟臉也丟不到我頭上,還管你們死活?都給我起去!不想明白不用來了!從此不來也好,我還省心!”

連親兒子都說她不配為娘了,家裡這麼大的喜事,竟誰和誰都不是一條心,人人隻想著自己。

從此她也隻管自己樂,死了一了百了,再不管彆個!

“老太太!”

王夫人雖沒算明白賬,卻忙答應下來,“我和老爺這便回去,湊足三萬兩送過來!”

老太太既說二十萬兩夠,那便一定能夠!

可恨珍兒璉兒兩個竟合起夥騙她!

賈珍也隻能答應:“孫子這便去湊了錢來。”

邢夫人和賈璉也隻能說:“這便回去湊錢。”

賈母道:“娘娘是咱們家的娘娘,這省親彆院也是全家一起蓋的,錢怎麼花怎麼用,誰監工,誰出力,你們商量著來。商量不好就各自拿錢回去,再吵到我麵前就真彆蓋了。”

賈政等一齊磕頭,都應是。

眾人出了榮慶堂,照舊一家和氣,各自回房籌錢。

賈政從原先祖母給的私財裡拿出一萬,王夫人在嫁妝和私房裡湊了兩萬,共是三萬。

賈珍直接從寧國府庫裡拿了兩萬。

在榮慶堂裡母慈子孝,立場一致的邢夫人和賈璉,卻打了半日饑荒,才說定一人一萬。

賈璉回房便和王熙鳳抱怨說:“太太也太不足了,守著老爺那麼些私房,還一毛不肯拔,竟想讓咱們出全兩萬。”

王熙鳳也舍不得掏錢出來,可這個錢不能不拿,便叫平兒拿鑰匙開庫房,在賈赦私房裡拿出一萬銀子。

賈璉便趁機要錢零用:“也賞我三五百。連日珍大哥請我,咱們這裡地方狹窄,不好還席,得外頭請去。”

一搬來這邊,他竟連個外書房都沒有了。

王熙鳳道:“何必又外頭請!琮兒住著前院西廂,老爺又不能動了,就把那正房和東廂收拾出來,你們多少酒吃不得?不是我舍不得給二爺錢,算上老太太額外給的兩個,咱們手裡就大小五個莊子,我算著一年多也就四五千銀子,二爺張口就要三五百吃酒,一年年花個精光,若有急用,難道全動存銀?這才出去的一萬兩,還不知什麼時候回來呢。”

賈璉不言語。

王熙鳳笑道:“我在家裡花不著錢,省下多少,還不是給孩子們的。”

賈璉笑道:“這小子還沒出來,倒比我都尊貴了。”

王熙鳳笑說:“這可是老太太的話:現在我比二爺還尊貴呢。”

賈璉笑道:“奶奶是尊貴,連請客吃酒的錢都舍不得給我了。我明兒做小廝服侍你,如何?”

“給,怎麼不給。”王熙鳳指著櫃子,“那裡有一包銀子,一百二十兩,原是預備做冬衣的,二爺看得上就先拿去。我再讓人把外書房修出來,給二爺吃酒的地方,怎麼樣?”

賈璉開櫃,果然有一包銀子。

他拿了笑道:“今日先去珍大哥那邊商議事情,外書房的事奶奶不必急,還是保重身體為要。”

王熙鳳冷嗤:“我猜,珍大爺那邊有鬼等著你呢!”

賈璉便且把銀子放著,回來哄王熙鳳,好歹哄笑了,方拿了銀子瀟灑而去。

……

修省親彆院從體麵為要成了儉省為要,寧榮兩府不知有多少執事人和等著攬差事的人扼腕不已。

但油水隻是少了,不是沒了。一應家具、古董、擺設都不用買了,還有許多彆的差事可辦。

賈政不慣俗物,王夫人卻誓必要把省親辦好。王熙鳳忍耐著,隻管養胎,不去插手,邢夫人因造省親彆院的銀錢裡有她的一萬兩,也竟不怕麻煩了,每日都要坐車到賈母麵前坐一會,再去王夫人處看諸事都是怎麼辦,若有她看不順眼的事,必定要掰扯個清楚。

王夫人煩得了不得,又不好開口攆嫂子,隻能忍氣。

賈珍、賈璉處,奉承送禮想攬差事的人更不少。見邢夫人也說得上話,漸次又有了人送禮到她處。

更兼她陪房諸人也想取利,邢夫人被捧得飄飄然,在王夫人處更指手畫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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