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 對與錯 黛玉麵若寒霜。(1 / 2)

黛玉和妙玉共帶了二十來人出門, 有男有女,不算貼身服侍的丫頭,都是會武的精壯。

從人開路, 圍觀的百姓見是這一隊騎著高頭大馬,身強體健的人, 都慌忙讓開。

因她們常到歲寧樓來, 並不遮掩容貌, 內中還有不少認得的, 驚呼:“是林家的姑娘!”

“逢霞記”門前,正拿發簪對準自己頸下, 滿麵決然的年輕女子也緩緩睜開眼睛,看了過來。

但她手裡仍然緊緊握著簪柄,沒有鬆開, 簪頭也依舊緊貼皮膚, 甚至已經劃出了血痕。

看清前麵景象,黛玉忙與妙玉說:“姐姐看好那人,我自己過去。”

她在袖中指向來說明情況的中年女子。

妙玉點頭,不免叮囑:“你小心。”

她眼神示意,便有兩個女護衛把那正要溜走的女子一前一後圍住了,笑道:“多謝娘子告知因由,且等一等, 我們姑娘還要謝你呢。”

黛玉下馬,晴雯等也下馬。

滿溪一手搭著腰間的刀, 一手扶著黛玉上前。

行至“逢霞記”門前兩丈遠,黛玉看向對麵許家公子,笑問:“天子腳下,光天化日, 不知什麼事鬨得這般?”

那許公子二十來歲,一身藍衣,正一臉惱怒不耐。

他冷哼一聲,把手一指:“此人應了我家提娶,買妾之資都收了,到了日子又不肯來,在這裝腔作勢,以死相逼!林大姑娘,此事與你無關,還是請你自做你的去罷!”

打量一回林大姑娘的容貌,他心中生出貪婪:

家裡的幾個人,連這姓馮的加起來,都無一個及得上林大姑娘半點。

可他已有妻室,素來賢惠,不好休妻再娶,林家,哼,也必不會應。

再看林大姑娘腰間的刀,背上的弓,還有圍隨在她身邊的十來個精壯男女,他終究把那點色心按住了。

黛玉仍是笑:“或許是裡麵有什麼誤會?”

許公子——許弘義——更加不耐:“這是許家私事,許家自會解決!林大姑娘想主持公道,還是先考個功名再來罷!”

他向後揮手,便有二三十個健壯家丁圍了上來。

許公子抱臂胸前,顯然不想再與林大姑娘多談。

二三十人對十來個人,二十來歲的青年公子對十四五歲的纖弱少女,中間跪著一個更加絕望的沈風華。

她不再抱有僥幸,閉眼決絕道:“我命今日到此,請姑娘先去,就由我自己了斷吧。”

林姑娘若還在這裡,難免被人說見死不救。

黛玉看著她眼角滑落的淚,又看她蓬亂的發髻,緊閉的雙眼,挺直的脊背,緊攥的拳。

尖銳的,橫在頸前的發簪。

她上前一步,靠近沈風華,笑向許弘義說:“我偏不去。”

她身後,十來個男女亦齊齊上前一步。

“……姑娘?”沈風華怔了。

“你——”許弘義破口大罵,“你個小婦養的——”

“我母是先帝親封靖安夫人,”林黛玉麵若寒霜,“許公子想好再開口!”

“靖安夫人又怎麼?”

許弘義推開下人,心裡也發慌,卻不肯改口:“先帝雖賜了靖安夫人封號,可說她沒當過妾了?靖安夫人養的丫頭就能這麼沒規矩,隨意插手旁人家事?”

他向圍觀百姓張開雙臂,大笑道:“還真開眼了!是不是?”

可除了林、許兩家的人外,所有人都低了頭,甚至還向後退。

隻有一兩個附和叫好的,餘下無人回應他。

那兩個附和之人見大家都這般,也忙低了頭閉嘴。

許弘義的臉一陣青一陣紅。

林黛玉把手按在刀柄上,又鬆開。

不行。

她的功夫連“花拳繡腿”都稱不上,佩刀隻為自保,不一定敵得過許——

她記得,許皇後隻有一個親弟弟,名叫“許弘義”。

真傷了許弘義半點,一定會給家裡招禍。

讓護衛動手更不行,會讓他們丟命。

林黛玉又上前半步,按住沈風華握簪子的手:“許公子說你收了買妾之資,方才卻有人說你根本沒答應做妾,你究竟收沒收?”

沈風華隻怔怔看著她。

林黛玉握緊她的手,怒問:“快說,你究竟收沒收!”

“快說呀!”滿溪急得跺腳。

姑娘為了給她出頭,讓人連夫人都罵上了,她怎麼還不說!

真想死?真想到許家做妾去?

“我……”沈風華被喊“醒”了。

她渾身抖起來,大聲喊:“我沒收,我根本沒收,我也沒應!我沒答應,我沒答應做妾!”

“你少放屁!”

許弘義指著沈風華的臉,暴怒走過來:“我以黃金百兩聘你做妾,你家收了東西,應了日子,二月初六人到我家明明白白!這會有人給你撐腰了,你就敢放屁撒謊?”

他揮開林黛玉,把人推了個趔趄,捏住沈風華的手腕,從牙縫裡擠出聲音:“真當我弄不了你?”

沈風華沒來得及把簪子刺進喉嚨,手腕上一陣劇痛,手指鬆開,簪子落地。

她人被提著領子拎起來,兩手掙紮著想反抗,卻又被許弘義一掌打在臉上,瞬時臉腫半邊,唇角沁出了血。

“把人放開!”黛玉怒喝。

許弘義表情猙獰:“我教訓自己的妾,你是誰來管我?還是你思春了,想嫁給我?”

“你敢羞辱姑娘!”就算姑娘攔,滿溪也再忍不得,飛起一腳踢在他左肩。

許弘義被踢得飛離地麵半寸,連連後退幾步還沒站穩,幸得許家奴才扶住,才沒當眾摔倒。

沈風華掉在地上,連聲咳嗽。

黛玉也一腳踢飛她還要拿的那根簪子,命:“快把她扶起來!”

林家護衛緊緊繞在她身邊。

滿溪忙問:“姑娘沒傷著吧?”

黛玉看了一眼發紅的手:“還好。”

是疼的。

但隻是紅了而已。晴雯還替她擋了一半。

娘和妹妹受過的傷,比這重的多得多了。

她再次按住刀柄,示意滿溪去後麵:“既然眾口不一,不如去順天府衙門,把官司斷個清楚!”

許弘義捂著左肩站起來,才要相罵,忽聽得許多馬蹄聲,腳步聲。

人群再次分開。

妙玉急步走過來:“先來的是五城兵馬司。”

她低聲咒罵:“這裡鬨了有三四刻鐘了,一個衙門的人不見,這會趕著來。”

黛玉隻說:“能來就好。”

衙門不敢得罪許家,難道就敢得罪林家?到了公堂上,誰是誰非自然清楚。

哪怕是各打五十大板,或握手言和,都強於直接在這裡打起來。

東城兵馬千戶,裘良,雖隻是五品官,但他襲著景田侯府“二等男”之爵,自認在各處都還有幾分薄麵,便令軍士圍了此處,他到許公子和林大姑娘中間,笑問:“這是出了什麼事故?”

許弘義把眉一皺,上下打量他,開口就說:“你——”

林黛玉卻含笑一禮,解釋說:“我途徑此處,見這位沈掌櫃正要自戕,便詢問了一二。許公子說已買沈掌櫃為妾,沈掌櫃卻說,她既沒應過做妾,也沒收沈家的東西,又有旁人說,沈掌櫃並不願意與人為妾,所以我想,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可許公子不願我相助查清,險些又鬨起來。幸好大人來了。不然鬨出大事,豈不難看嗎。”

裘良早知道是怎麼回事,本還覺得麻煩,過來又先看了許公子的臉色,心裡更不舒坦:

許弘義無官無職,不過仗著是皇後娘娘的弟弟,就成日橫行霸道,誰都不放在眼裡,他早憋著一股氣了。

可誰讓人家真是皇親國戚,許家就是比他裘家有勢,連北靜王爺都不和許家硬著來,他又算什麼東西。

可這回,誒——許弘義偏撞上了林家的姑娘管閒事!

靖安夫人把賈赦打癱了,林二姑娘把賈寶玉打斷了腿,母女的行事一樣。林大姑娘雖不是靖安夫人親生的,這兩年京裡來去,眼看也是個性子烈的。林家之勢雖不如許家,再加上李家、護國公府和平昌侯府,卻也相差不多,靖安夫人和林少師又很會護犢子——

裘良半是想看熱鬨,半是想出口氣,還喜歡林大姑娘的客氣有禮,便笑道:“既這樣,不如兩位到順天府衙門去,是非曲直自有公斷。”

林黛玉忙笑道:“我說也是。那便請大人護送一二?”

裘良笑道:“很該,很該。”

他終究不敢太冷著許弘義,笑問:“許公子,你看?”

許弘義看他兩個談笑風生,隻當沒他,氣得牙都快咬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