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 靜待權柄甘美時 “為什麼不憤怒?”……(2 / 2)

她恭聲:“妾身隻是愚魯,並非有意不敬先帝,且先帝在時,亦知瑞瓊改名一事,並未以此責備妾身。先帝曾說,妾身‘賢明大義,貞勇過人’,今日妾身又得皇後娘娘教導,今後必當時時自省,必不辜負了先帝謬讚和皇後娘娘今日教導之恩。”

“不敬先帝”和“不敬皇後”,她還是選“不敬皇後”吧。

“好,好……”許皇後被堵沒了話。

她胸膛上下起伏,竭力忍著怒意,不叫薑氏聽見她變粗的呼吸。

好一個“靖安夫人”!

薑寧等著許皇後的下一步:

她是會再找茬質問,還是直接罰她?

罰,又能罰什麼呢?

言語的辱罵她可以充耳不聞,身體的虐待刑罰——

許皇後對一品誥命用私刑折辱,真不怕朝中再無人敢支持大皇子?

最多是罰跪罷了。

還能讓她跪到明天早晨嗎?

許皇後當然也想到了,她其實並不能把“靖安夫人”怎麼樣。

最多罰跪一日。

這更讓她氣惱。

可若就這麼放薑氏走了,那她今日豈不白忙一場!

許皇後:“靖安夫人既甘受我教導,那便——”

一個宮女匆匆進來,在一女官耳邊回了什麼。

那女官又忙至許皇後身邊回話。

薑寧低著頭,隻能看見女官過去的裙角和地毯上的花紋,還有自己的衣服,手,皮膚上的紋理……

但她能感覺到,殿內的氣氛似乎先是一沉,又鬆了些許。

許皇後再次開口,語氣中多了兩分沒來得及藏住的得意:“靖安夫人既甘受教導,便去外頭跪著反省一時吧。”

平昌侯今日不當值,陛下去了華陽宮,太監們都不提薑氏,林少師至晚才回家,她看還有誰來救!

真有人來……

她就要看看這大明宮裡,是誰敢給陛下通風報信!

薑寧隻說:“是。”

女官領著薑寧來到了鳳藻宮前的大路上,讓薑寧跪在路中央。

薑寧一句話都沒多說,直接跪了。

大雪紛飛,很快落滿了她的肩頭。

宮人內侍往來不歇,都看見她跪在這裡。

鳳藻宮的女官在她身前三尺遠,儘職儘責看著。

薑寧手在袖中,捏了捏自己厚實的棉襖,開始回憶上一世末世之前她玩過的遊戲,看過的劇和書……

自從末世開始,她很少回憶這些。從前的美好隻會徒增當下的痛苦。從末世來到這裡也一樣。

和末世前相比,末世是地獄,這裡是比末世好些,但也僅限於此了。

但現在,因為太過無聊回想起末世前,她似乎已經不會再感到痛苦。

許多布滿灰塵的記憶解封了。

她先想起來的是“中山狼”的名字——

孫紹祖!

薑寧確定自己沒錯。

有空就打聽下這孫紹祖現在是乾什麼的!

畢竟是她第一件想起來的事嘛。

薑寧愉快決定。

她想起來的第二件事是“癩頭和尚”在“原著”中的話:

“外姓親友一概不見,方可平安了此一世。”

嗯……

現在“原著”劇情早都亂七八糟了,和尚的話當放屁處理吧。

為避免自己精神錯亂,薑寧把有關《紅樓夢》電視劇的所有記憶都沉得更深了點。

她想起了自己沒通關的遊戲——不止一部。

她給某手遊和某手遊和某手遊……氪金的錢都打水漂了!

幸好工作忙,她還有彆的更喜歡的放鬆方式,氪得不多。

然後是做了一半的案子——這個不要再想啦!上班時最愛穿的衣服和鞋——忽略重量,現在她也穿得挺漂亮的;沒花完的存款——算了;還有……嗯……初高中課本……

北國風光,千裡冰封,萬裡雪飄——

挺應景的。

鴉·片戰爭——

按公曆算,現在是哪一年?1500?1600?1700?……總不會已經1800了?

珍妮機……珍妮機!

薑寧想起來珍妮機的原理了!

——可她還跪著呢,想起來也沒法整理。

再說,真整理好了,她願意拿出來,就像分享“番茄”一樣,分享給,“大齊”嗎?

……

大雪卷了滿地。

天已經半黑。

林如海坐在戶部衙門,麵上平靜無波,心中焦急如焚。

薑妹妹說,絕不能讓皇帝懷疑,平昌侯在宮中有內線。

——為平昌侯私心效力的內線。

所以,如果皇後恰在平昌侯不當值時令她入宮,就隻能等到他從衙門回家,發現她人不在,再入宮接人、求情。

她說,他不能懷疑皇後對臣婦之心。

但……今日下了這麼大的雪。

她一個人在宮裡,已有近三個時辰。

“家中小女體弱,今日天寒,先走一步了。”林如海笑嗬嗬與眾人拱手。

雪天路滑,他卻快馬回家。

家中當然沒有薑妹妹。

林如海隻在家裡留了不到半刻,便快步上馬返回皇宮方向。

宮門口還有一人下馬。

“平昌侯。”林如海匆匆拱手。

“你為何來?”

薑妹妹分明說不許她來!

終夏:“難得無事,想找靖安夫人吃酒,哪知她入宮半日不回。”

林如海停下腳步:“我去便是。”

隻他一人是疑心皇後之人便是!

薑妹妹也必然樂見!

隔著飛揚卷起的大雪,兩人冷麵相視。

“可我早在陛下和先帝麵前說過,”終夏向林如海走近,用平靜的語氣重複著自己說過的話,“‘我與靖安夫人相好投契,若林少師能少纏著靖安夫人,我還更樂見呢’。”

“我不去,陛下才會疑心。”她的肩膀離林如海的隻有兩寸,聲音清晰傳入他耳中,“而且,我是女子,能入後宮……”

……

林如海隻能等在紫宸殿偏殿。

終夏到了華陽宮外。

皇帝正與吳貴妃和大公主、二皇子、二公主同享天倫之樂。

終夏請見,他心中一奇,命進來。

見她不似有大事、正事要回,皇帝更奇了:“你不去與靖安夫人吃酒,還跑來宮裡做什麼?”

終夏笑道:“正是沒等到人吃酒,聽得她被皇後娘娘宣入宮中了,所以放肆來求陛下。”

皇帝便問:“皇後宣靖安夫人入宮了?什麼時候的事?”

夏守忠連忙上來回:“上午宣進來的。因娘娘宣人入宮是常事,奴才們便沒回給陛下。”

皇帝皺眉。

吳貴妃忙笑道:“平昌侯素來侍奉陛下辛苦,隻有這一位一起吃酒的人,陛下還是快開恩,放靖安夫人出宮去罷。皇後娘娘若是覺得宮中寂寞了,還有妾身和姊妹們去陪呢。”

皇帝眉頭皺得更深了,命:“夏守忠,你去同平昌侯接靖安夫人。”

皇後,哎……

怎麼越發糊塗了!

夏守忠忙領命,等終夏謝恩後,恭恭敬敬請著她走。

終夏:“內相不必如此,你們的難處我明白。”

夏守忠放心了,也不忘再給自己撇清:“我們也是身不由己啊……”

茫茫大雪裡,終夏看到了薑寧。

她直著肩背跪在那裡,雪早已落了滿身滿頭。

終夏的刀在鞘中嗡鳴。

但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能出刀。

起碼現在還不能。

……

“你為什麼不憤怒?”終夏懷中,薑寧麵色青白,嘴唇烏紫。

她為什麼這麼平靜!

“憤怒?”薑寧冷得渾身發抖,膝蓋生疼,卻在笑,“為什麼要憤怒。”

天太冷,跪太久了,護膝還是有點不好用。

早知道該多戴一層。

可多一層又太明顯。

終夏閉了閉眼,咬緊了牙:“你還問為什麼。”

“因為我想到了……”薑寧隻用氣音說,“一開始,我隻想平安到老。”

比這更過分十倍的屈辱她也承受過。這算什麼?

“我會殘疾嗎?”她問。

會截肢嗎?

“不會。”終夏眼中含冰。

“那就挺好的……”薑寧努力把自己縮小,“你彆哭啊……”

“好冷啊……”

*

從很早以前,終夏就發現了,薑寧從來都不是暖室裡的花朵。

她雖有絕世容貌,卻像一株蒲葦。

似乎任何處境她都能接受和麵對。

她……太柔韌了。

*

薑寧睡著了。

睡夢中的她眉頭舒展,顯然並沒被今日的事困擾。

床邊是終夏握著她的手。

林如海隻在旁邊椅上坐著。

終夏對林如海視如不見。

起碼現在,她不想把這裡讓給林少師。

她是大夫……

就讓她多留一會吧。

*

十二月初九,宮中送來賞賜,無非是黃金百兩,錦緞百匹,還有人參等各樣名貴藥材數十盒。

薑寧收得心安理得。

新“內相”夏守忠親自來林府,代表皇帝慰問,並宣口諭:

今年除夕,靖安夫人不必入宮朝賀領宴了,隻管養好身體。

薑寧當然也答應得心安理得。

她還是“傷員”,直到夏守忠走,連頭都沒磕一個。

新年一過,林如海升官了。

從“少師”升為了“太師”,正一品。

三月,他又從戶部尚書調為了吏部尚書,不管從實權還是虛名看,他都真正是群臣之首了。

薑寧沒認為這也是對林家的補償。

五月,宮中出孝。

皇帝命秋日選秀,充實後宮,且給皇長子擇選妃嬪。

他又命皇長子到吏部習學:“一應事體悉聽林太師之言,要敬林太師如師。”

林如海回家後說,皇長子應得還算情願。

“‘還算’情願?”薑寧用眉筆改著圖紙,“那就是不情不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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