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齊失其鹿”,她們已有力逐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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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的話題,薑寧也未與林如海細談過。
畢竟林家是太·祖皇帝開國的功臣。
太宗、高宗兩朝厚愛,她拿不準林如海心中,是叛逆的女兒重要,還是大齊的廟堂重要。
所以,終夏早有脫身之法,她隻字未對林如海提起過。
林如海與李元成和數位大臣當朝苦求新帝未果,反遭斥責,被新帝質問是否也有反心,他歸家時滿腔憤懣,心中亦有驚懼。
一則驚懼於新帝如此行事,隻怕大齊危矣。
二則驚懼於終夏乃薑寧二十年來……至交,視如手足,得知終夏遭逢此難,她會如何?
薑寧隻是等在林如海的書房,遞給了他一杯酒。
林如海以為她是要祭奠安國公。
薑寧卻徑自與他碰杯,將杯中酒一飲而儘,笑道:“太後最恨之人,一為終夏,二則為我,三則為緋玉。”
她笑問:“今日是終夏,哪日會是我與緋玉?”
林如海忽覺手中酒杯有千鈞重了。
但與“瑞瓊”去世那時一樣,他給不出她任何保證。
……
安國公府。
儀鸞衛指揮使蘇風腳下有一具屍體,身量頎長,樣貌清俊,右眼下有一道直飛鬢角的疤痕,七竅流血而亡。
他麵前,坐著一個和這屍體的身量樣貌無不相同的人。
儀鸞衛的易容之術獨步天下,蘇風麵前的,正是曾經儀鸞衛中最精於易容術的人。
他看著她戴上另一張臉,骨骼做響,身形變矮、變細,變成了與靖安夫人一般的身量。
她解開衣服。
蘇風忙側過身。
再轉身時,麵前就是一個平平無奇的騎裝婦人了。
如今大齊境內,女子學習騎射早已成風,幾處邊軍皆有女將——南海軍甚至便是女子為大將軍,連小門小戶之家,家中愛女且家有餘力的,都願讓女兒以此強健身體。
騎馬上街的婦人並不少見。
蘇風:“保重。”
此去,不知何年還能再見。
那人淡淡道:“身處漩渦,多加小心。”
新帝竟愚蠢至第一個處置她,叫她多少打算隻能交與蘇風。
幸而新帝的確愚蠢。她早讓蘇風暗中“投靠”新帝,果真有效。新帝繼位,先提蘇風為儀鸞衛指揮使。
生死情分,或可信之。但更可信的,是他們此時和從前一起做下的事。
希望與他還能活著相見吧。
她說:“我走了。”
……
清晨。
一青衣騎裝婦人通過了城門衛的核驗,單騎南下,未曾回頭。
……
紫宸殿。
新帝令將“安國公”以國公之禮下葬,再議追諡。
禮部尚書未加一詞,唯有領命。
安國公雖為女子,可侍奉先帝多年,素有奇功,卻落得如此下場……
禮部尚書去,新帝轉向周太監,笑道:“如此,也算朕撫慰老臣之心了。”
他乃天子,留叛臣一個全屍,還賜哀榮,已是極大的恩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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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國公下葬後,靖安夫人閉門不出。
或有入林府見者,遇其一身縞素,謂之“儘哀”。
帝大怒。
皇太後欲詔其入宮申斥,左右勸止雲:“您已為太後之尊,何必與臣婦爭論口舌?”
皇太後乃下懿旨,雲靖安夫人為大齊子民怨懟天子,是為不忠,為人·妻子未能給夫家綿延子嗣,是為妒忌不賢,已犯“七出”之條,令林太師休妻,另賜許氏淑女為妻。
周太監親去傳旨,許太後笑雲左右:“‘靖安夫人’之號為太宗所賜,為敬太宗不去,也是天家恩典。”
左右皆雲太後孝賢仁善。
靖安夫人接旨謝恩,先搬入其女之定海侯府,又於半月內打點行裝,與親信仆從往南海去了。
林太師與靖安夫人奉旨離異,卻在紫宸殿中跪求新帝不願再娶。
他已年近花甲,如何誤了許氏淑女青春?
新帝思之有理,應準,卻又賜美十數人,以林氏子嗣計。
屹立京中二十年的歲寧樓和分店在一日悄然關門。
有心之人發現,連謝記育幼堂裡的孩子都分批被帶走了。
但靖安夫人離京,謝記撤出京中,謝記育幼堂搬離也是理所當然。
新帝與太後未將此等小事放在心上,反而覺得是薑氏識相。
但許太後仍有不滿:“定海侯駐守南海,多升女將拋頭露麵,成何體統?”
換了林薑,再禁京中女子球賽,不許女子騎行街上,她氣方順!
新帝便欲換南海之將。
朝上諸臣皆大驚,力勸:“南海安穩多年,全在定海侯之力,換下定海侯,還有何人能守南疆?”
新帝思暫無人可用,隻得罷議。
又數月,靖安夫人之義兄,吏部尚書李元成以年老多病乞骸骨。
帝準,令嶽父承恩公許衡為吏部尚書,又令母舅何文康為戶部侍郎。
自此,忠臣心寒。無能者橫行朝堂,有能者不敢出力,大齊朝政愈加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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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平二年,多省大旱。朝廷無力救災,以致人相食。
諸臣推諉罪責,太師兼戶部尚書林海獲罪,被貶雲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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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平三年,春。
江浙有“長平軍”作亂,先隻有數千人,後聚起十萬之眾,為害四方。
各處督撫不能鎮壓,帝令禁軍、京營征討,大敗,傷、亡、逃者共近三萬,兵器遺失無數。
朝臣諫言,應令南海軍平叛,帝猶豫未準。
冬,高宗次子高如定宮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