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疑惑:“嗯?”
“要想將他收為己用,必須給他想要的。”他道,“目前,不能為我所用。”
“你的意思是,黎哥是苗人,又被你抓住,隻能選擇你,但杜功不一樣,他是軍戶,想建功立業,多半會投靠韋自行,或者馮四?”
謝玄英頷首。
“你想收服他嗎?”程丹若有點好奇。
謝玄英:“不想。”
“為什麼?”
“他還沒有上過戰場。”他說,“等他真的打過仗,見過血,一定有所改變。假使如我所願,也許我會,如果不合我意,不少他一個。”
程丹若瞟了他一眼。
說傲氣,誰也沒他傲吧。
“嗯?”謝玄英注意到她的視線,關切道,“怎了,站累了?”
她彎彎唇:“沒有,該下去了,我得做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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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哥今天是被抬回營裡的。
他滿身鮮紅,胳膊和腿上好幾道口子,一動就迸開流血。
黎猛破口大罵:“漢人就不是好東西,他們故意的!”其他人也義憤填膺,覺得對方故意下了黑手。
然而,剛進軍營,身為百戶的張鶴便出現,打量眼黎哥:“傷得挺重,送到南麵的傷兵營,今天有大夫。”
聽到前半句,黎哥心裡一涼,得知是來了大夫才稍稍鬆口氣。
黎猛問:“去不去?”
“去。好吃好喝這麼多天,要是死了,不是白費糧食?”黎哥咧嘴一笑,“要死也是被人打死。”
黎猛和另一個苗人抬起他,把他搬到了南邊。
這裡不知何時多出了幾頂營帳,門口是個短打的藥童,模樣機靈。他探過腦袋看了看黎哥的傷勢,指著前麵的營帳:“左邊這個。”
黎猛以為這是苗人去的,二話不說就抬了進去,誰想掀開簾子,就瞧見兩個大呼小叫的漢人。
看見他們,方才還鬼叫的人愣了愣,然後硬是把痛呼憋了回去。
黎哥咬牙支起身,打量著營帳內的場景。
出乎他預料,給他們看病的大夫有二,一個是個胡子發白的老頭,一個卻是假冒謝禦史的書生。
老頭慢條斯理地把脈,過了會兒,說:“腹臟無礙。”
然後,那書生就走過來,手裡拿著針線,和背上劃了兩道口子的人說:“趴下躺好,不要動。”
他拿鑷子快速擦了傷口處,針線穿好,縫起了皮肉。
“乖乖,縫衣服呢?”有人嘀咕,“這大夫哪來的啊?”
對方理都不理他,三兩針簡單縫合傷處,就拿出一瓶藥粉灑在傷口上。
“痛!”傷者差點蹦躂起來。
書生身邊的護衛立即出手,把他牢牢摁在了榻上。
撒好藥粉,拿白色的布巾紮好,書生說:“明天這個時候過來換藥,給他一個紙條。”
旁邊的小書童遞上一張紙,上麵有幾個字。
“可以回去了,傷口不要沾水,晚上趴著睡。明天帶著這張紙來換藥,紙丟了就沒藥吃。”書生說,“下一個。”
黎猛趕緊把黎哥抬過去。
老大夫把脈,片刻後,說:“要靜養。”
書生用剪子剪開黎哥的衣服(黎哥心痛得抽了口氣),同樣拿鑷子夾著濕布,擦掉傷口周圍的泥土和血跡,再抹了點酒一樣的東西。
“你也縫兩針吧,頭上要處理一下。”
黎哥無法反抗,被戳了兩針,頭上也裹了兩圈。他倒是忍得住痛,一聲不吭。
包紮好傷口,書生又說:“紅帶子,帶他過去吧。”
藥童給他的手臂紮上紅色的綁帶,手按佩刀的護衛抬抬下巴,示意黎猛扶著人跟上。
黎哥滿心狐疑,不知道漢人搞什麼鬼,又覺得這個書生怪怪的,怎麼看都像是個女人。但他沒吭聲,任由護衛把他帶到了一個帳篷,裡頭全是傷勢比較重的人。
“躺這。”一個滿臉皺紋的老婆婆拍拍麵前的竹榻。
黎猛的口氣變輕了:“啥意思?”
老婆婆說:“在這養病,有飯吃。”
黎哥倒是滿不在乎,還是那句話,好吃好喝養他這麼久,要他死也得送到戰場上去,遂大大咧咧躺下。
不一會兒,又來了很多傷員,有苗人、有漢人,也有彝族人。
大家擠在一個帳篷裡,你瞅瞅我,我瞅瞅你,莫名怪異。
詭異的靜默中,簾子被掀開,走進來一個婦人。她大概四十多歲,臉上有一大塊明顯的紅斑,表情嚴肅,乍看之下,就讓人想起自己的母親或嬸娘。
“藥來了。”她環顧在場的年輕壯漢,嚴厲地說,“紅色帶子是外傷的,藍帶子是受內傷的,不許混吃,吃混了,丟了命,可彆怨彆人。”
一邊說,一邊給他們發藥。
黎哥是紅帶子,吃的也是紅托盤裡的藥,很苦,但他熟悉這種味道。
他們出去打獵受了傷,巫師就會給他們煮藥,隻不過他做的藥都是糊泥巴似的一團,沒有今天這碗乾淨。
黎哥抹抹嘴,仰頭躺下,腦海中迅速閃過了一個念頭:那個漢人大官,對他們真心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