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皮(3)(2 / 2)

倘若當初她看到的是支離破碎的蕭沐陽,估計她一輩子都不會從那個可怕的陰影中走出來吧?這樣想來,正是上官燕綏高超的化妝術間接拯救了她呢。淩小骨天馬行空的想著,從東到西,又從南到北,她看著他俊美的側臉,忽而小聲問道:“上官先生為什麼會選擇當入殮師呢?”

上官燕綏終於將她兩隻腳上的傷都處理好了,嗓音依舊淡淡的,帶著磁性的暗啞,“我也不是很清楚,時間太久了,我都忘記是為什麼了,也許是因為性格吧。你應該也發現了,我這人不太擅長跟人打交道,說話直來直去,應該挺容易得罪人的。天天跟活人相處太累了,說話做事都要考慮彆人的感受,倘若完全不顧及他人感受吧,又會被說成是不近人情,沒有人情味兒什麼的。

像我這種性格,不說話,被說成是高冷,說話的話,又被說成是毒舌男。真的很難理解,人類怎麼就那麼複雜呢?與其那樣,還不如跟死人相處,他們不會說話,不會挑你的錯處,更不會對你感到不滿。我們給他們最後的禮物,就是將他們打扮得像正常人一樣,帶著祥和離開這個世界。”

淩小骨聽完這段話,對他是肅然起敬,原來他剛剛並不是故意冷言冷語,隻是在直接地表達自己的主觀感受。他應該才是最單純的人吧,喜歡就是喜歡,不會假裝說什麼“還能接受”;不喜歡就說不喜歡,沒有什麼模棱兩可的“還可以”。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人與人交往,開始戴上麵具,總是言不由衷。為了達到目的,可以臉不紅心不跳地撒謊,為了完成一個目標,可以毫不猶豫地犧牲朋友。哎,她不也是這樣嗎?明明不喜歡蕭沐陽,卻因為家族聯姻,為了家人,在心裡極力說服自己,他有多麼的好,多麼的溫柔。反正都是過一輩子,與其苦苦等待那驚豔歲月的人出現,不如趕早選擇那個可以溫柔歲月的人過一生。

她對蕭沐陽的感情,與其說是愛,不如說是感激多一些,所以他死去的時候,她才會更加愧疚。一直以來都是他在照顧她,而她還未來得及變成他的妻子,他就已經離去了。

也就是因為心裡的愧疚,她再次做出了言不由衷的選擇,欺騙了自己的心。她認識蕭恒傑的時候,他還不叫蕭恒傑,隻是她們家司機的兒子,叫杜恒傑。兩人從幾歲的時候就認識了,她一直把他當作是大哥哥,從未想過有一天會變成他的新娘子。

蕭沐陽死後,在她最低沉的時候,蕭恒傑仍不離不棄地守在身邊,那時候她在想,既然一直等待的人不出現,既定的未婚夫也離他而去,不如就和蕭恒傑在一起吧。與其找一個素不相識的男人結婚,不如跟從小一起長大知根知底的人過一生。就算沒有相愛的砰然心動,也會有平淡的細水長流。最主要的是蕭恒傑是蕭沐陽的弟弟,倘若嫁給了他,也算是對蕭家的補償吧。

可就在她剛剛下定決心,想要就此過一生的時候,眼前的男人卻突然出現了。看著上官燕綏的眼睛,她會砰然心動,明明是一張冷寒帶著冰霜的臉,幾乎沒有絲毫溫情可言,性格還有些孤僻,更不擅言談,為什麼卻獨獨對他刮目相看呢?

淩小骨覺得自己自從遇見了上官燕綏,整個人就好像病了一樣,連她自己都覺得陌生,為什麼會對他生出那種如附骨之疽一般的熟悉感?感覺不僅僅隻是一麵之緣那麼簡單。她心裡這樣想著,也就隨口問了出來,“上官先生,我們以前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上官燕綏那墨玉般的眸子直直看著她,裡麵波瀾不驚,好似一汪深潭望不見底,過了許久,才幽幽說了一句,“也許吧,隻不過那時不認識,又或者擦肩而過,沒有記住而已。”

額,這話說的,跟沒說有什麼區彆!算了他這種性格,還是不要跟他計較比較好,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趕緊給家裡打個電話啊,估計爸媽和哥哥,額,還有蕭恒傑都急瘋了吧。淩小骨的反射弧終於傳導到了神經末梢,想起了這件十萬火急的事。

淩小骨看著上官燕綏,輕聲問道:“上官先生,能不能把你的手機借我一用,我想給家裡打個電話。當時從車上下來,根本就沒來得及拿手機,家人肯定都在急著找我呢。”

上官燕綏凝眸看了她一眼,從口袋裡翻出一個黑色的手機,解鎖之後遞給了她,似乎想到什麼又說道:“你的傷現在還不宜動來動去,明天一早我會送你回去的,晚上就暫且在我家住一晚吧。”

在這裡住一晚?這樣不好吧?淩小骨心裡有些掙紮,但她現在受了傷,倘若讓家人看到,定會傷心難過,不如像他說的,先養一晚,明天隻要稍微注意一下,就不會被發現吧。而且她確實需要自己單獨待上一晚,她至今不知該如何麵對家人,又該如何麵對蕭恒傑。

電話接通後,她小聲地把自己的情況說了一下,為了不讓家人擔心,隻謊稱是在一個女性朋友家裡住一晚,說明天一早就回去,自然也沒有提受傷的事。對方不知說了什麼,她隻一直搖頭,說是需要時間好好靜一靜,最後又讓對方幫她跟蕭恒傑說一聲,才掛了電話。

淩小骨這邊剛把電話掛了,上官燕綏那寒冰做的臉就伸了過去,聲音好似冬天的風,裹挾著呼呼作響,“我是你的女性朋友?果然人類就是這樣,喜歡說謊,張口就來。”

淩小骨被他突然一嚇,小手一抖,手機就滑了下去,掉在了被子上。她的臉皮紅得像剛剛煮熟的蝦,白裡透紅,看著他支支吾吾,“我,我,我也是逼不得已,那你讓我怎麼跟爸媽解釋?說我在一個剛剛認識的男人家裡?他們肯定立刻馬上殺過來!看到我身上的傷,肯定又會難過了,本來逃婚已經讓他們亂成一團了,難道還要再讓他們操心嗎?有時候逼不得已,說個善意的謊言,應該是無傷大雅的吧?”

上官燕綏深深看了她一眼,眼眸依舊暗沉一片,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些什麼。

淩小骨被他探究的眼神看得渾身發毛,直接轉過頭,身體往床上一躺,不再看他。哎,剛剛還誇他這種直來直往的單純性子比較好,現在才發現,接觸久了會有內傷的!果然如他自己所說,說話完全不顧及他人感受啊,難怪彆人會說他毒舌男。

上官燕綏不知她心中所想,看著她的後背,眼眸眯起,眉毛上揚,低歎一聲,活人果然比死人麻煩多了,然後轉身出門去了。

淩小骨要是知道他心中所想,肯定又會被嚇得睡不著覺。所幸他隻是想想,並未說出來,否則她隻能睜著眼睛到天亮了。

淩小骨再次醒來的時候,外麵的天已經黑了,原來已經睡了那麼久了。這邊剛剛睜開眼睛,就響起了開門聲,她轉頭向門口看去,卻是上官燕綏拎著大袋子走了進來。

他將大袋子放在床頭櫃上,聲音暗沉,“剛剛去給你買了些日用品,還有換洗衣服,你先湊合著穿吧。”說話的時候,臉竟然有些紅,實在不可思議,這是萬年的老鐵樹要開花了?

見她瞪著眼睛看向自己,上官燕綏輕咳一聲,又補充說道:“趕緊換了衣服,一會兒進來帶你去吃飯。”

淩小骨看著他的背影,怎麼感覺有點像落荒而逃啊。她好奇地將袋子拎到床上,快速地翻找起來,然後又換做她開始臉紅了!天哪,上官燕綏還真是細心,除了洗漱用品,還買了一套運動服,更讓人想不到的是,內衣和小內內居然也買了!

一想到他在店裡挑選內衣的場景,她居然忍不住笑噴了,估計對他而言,那比解剖屍體還難吧!難怪剛剛他的臉那麼紅,還真是為難他了。

換衣服的時候,淩小骨才想到一個問題,現在身上穿的明顯是男人的新襯衫,問題是,到底是誰給她穿上的?她之前分明穿的是婚紗啊!她伸手摸著滾燙泛紅的臉,自己這粗神經,真是堪比毛毛蟲啊,但她又沒有勇氣問出口!

她費勁地穿著運動服,又低頭看了看黑色的內衣,突然有些好奇地拿起來看了一下尺碼,居然正是她的號!淩小骨再一次惡寒地抖了抖,心裡早已展開了陰謀論,難道是經常給死人整理儀容的緣故?看的多了,自然也就目測的更準了,畢竟死人也是有女人的啊!這樣一想,心裡更是嚇得發毛,趕緊搖了搖頭。

好不容易穿好了衣服,痛得呲牙咧嘴半天,額頭冷汗直冒。

門突然被打開了,上官燕綏徑直走進來,見床上的人正傻乎乎地瞪眼看他,不解地問道:“怎麼了?為什麼這樣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