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皮(7)(2 / 2)

當初答應嫁給蕭恒傑,還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因為杜伯伯了,隻不過她沒有說出來而已。就算蕭恒傑不是杜伯伯親生的兒子,但杜伯伯卻從小把他拉扯大,疼他愛他。相較於蕭家人,杜伯伯應該說是勝似家人。那時候她想著,若是嫁給蕭恒傑,那麼杜伯伯也算是她的爸爸了。

他終究是沒有看到她穿上婚紗的樣子,這一刻,淩小骨居然生出些後悔,倘若當初她沒有任性,是不是杜伯伯就可以看到她穿婚紗嫁人的樣子了?她心裡難過的要命,把從小到大經曆的事情都想了一遍,越想越傷心。

等她下車的時候,整個人都是軟的,淩風抱著她走進醫院,直奔停屍房。看著那長長的白色長廊,淩小骨隻覺寒毛直豎,沒想到不過是過了兩年,她又重新走到了這裡。上一次是送走她的未婚夫蕭沐陽,如今是去跟她最愛的杜伯伯見最後一麵。

淩小骨甚至恍惚的想著,為什麼愛她的人都一個接一個的走了,難道是她的命比較硬,克死了這些人?她趴在淩風的身前,哽哽咽咽地哭著,淚水模糊了眼睛。好像回到了兩年前,那觸目驚心的一天。

耳邊再次響起了皮鞋踩地的聲音,從對麵一步步走來,淩小骨突然從淩風身前抬起頭,目光向前看去,這一幕真的和兩年前重合了!隻不過那時候,她還不認識上官燕綏,如今卻一眼就認出了他。

他仍舊是穿著一身白袍,身形高大矯健,頭上戴著帽子,嘴巴戴著口罩,隻有一雙墨玉似的眼睛露在外麵。他好像也在看著她,眼中竟難得的有些柔情。

兩人對視的一瞬間,淩小骨凝望著他,濃密的睫毛微微顫動,一滴純粹的琉璃色的淚珠從眼角滾落,不知滴到了誰的心裡。

上官燕綏看到她的眼淚,腳步一頓,走到淩風跟前微微點頭,將手套取下,帶著涼意的大手輕輕摸了摸她細軟的發,就好像在輕撫狗狗的毛一樣。他是那樣笨拙,似乎這還是他第一次安慰人。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因為他怕說出來的話,讓她更傷心。

淩小骨感受著他手上的絲絲涼意,委屈的淚水越發洶湧而出,就像是被拋棄的小狗,聲音嗚嗚咽咽,“燕綏,燕綏,杜伯伯死了,杜伯伯死了,嗚嗚嗚~”

上官燕綏微微頷首,目光深沉難辨,聲音難得帶了一絲溫度,“去看他最後一麵吧。”說罷,朝淩風點點頭。

淩風抱著淩小骨繼續朝停屍房走去,上官燕綏站在原地,轉身看著兩人的身影,心中不知在想什麼,墨玉似的眸子波瀾不驚,如一汪月夜下的深井望不見底。

門剛剛被推開,淩小骨就聽到了斷斷續續的哭聲,她從淩風懷裡跳下來,踉蹌著走到放著屍體的桌子前。她看著杜伯伯安詳的臉,好似隻是睡去一般,往日的一幕幕在腦海裡浮現,揮之不去。

她眼眶一熱,鼻尖微微泛酸,眼淚順著眼角落下來,“杜伯伯,杜伯伯,你醒醒啊,你不是說要永遠待在我們家的嗎?你不是說要永遠陪著我的嗎?你不是說要等我出嫁,看我穿上美美的婚紗嗎?你為什麼要騙我,嗚嗚嗚,為什麼說話不算話?杜伯伯,你醒醒,好不好,我還有好多話要對你說。”

淚水滑過眼眶,順著麵頰流進嘴裡,像是苦澀的刀刃,順著全身的血管穿行,身體無一處不疼痛!淩小骨跪倒在地,雙手死死地趴著桌子,聲淚俱下。

淩誌平攬著段彩梅,眼中泛起淚光,卻強忍著沒有出聲。段彩梅早已哭得嗚嗚咽咽,趴在他的身前,用手帕擦著眼淚。此時見女兒如此傷心,兩人也是悲戚難抑,心中哀歎一聲,為什麼這個小女兒的命就這麼苦?為什麼總是要麵臨這樣的悲痛?倘若可以,他們做父母的,甘願替她去承受!

淩風走過去,站在淩小骨身後,用身體撐著她。他的眼眶微微泛紅,看著杜伯伯的慈祥的臉,心頭發酸,苦澀的厲害。

蕭恒傑正坐在桌前,如負傷的野獸般蜷縮著身體,眼淚默默地流下來,一滴一滴落在地麵上,積了一灘的水花。

淩小骨哭得昏天黑地,最後暈了過去,等她再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了。她把自己鎖在屋子裡,就像是獨自舔舐傷口的小獸。就在她抑鬱寡歡的時候,突然收到了上官燕綏的電話,她不知他是從哪裡弄到自己的號碼的,但接到他的電話時,心底的隱秘處有些喜悅。

他並沒有說什麼鼓勵的話,隻是來討那頓欠了許久的飯的。淩小骨正覺得待在家裡有些悶得喘不過氣呢,就一口答應了。

兩人約在離她的公寓不遠處的一個超市見麵,淩小骨正低頭踢著地上的石頭,視野裡闖進了一雙鞋子,她順著那雙鞋子往上看,就看到了上官燕綏那張刀雕斧刻的臉。不過是才過了幾天時間,她卻好似幾個世紀沒見到他了一樣,心底湧起酸澀,果然難過的日子總是很難熬。

上官燕綏走到她身邊,低頭看了看地上,黑眸微微眯起,然後說道:“咱們進去吧,今天你想吃什麼?”

淩小骨最近幾天都沒什麼胃口,一張小臉明顯地瘦削了不少,讓人看著總覺得憔悴的可憐。她跟在他高大的身子後,走進超市裡,想了想說道:“牛肉湯吧。記得有一次回家,保姆請假了,爸爸媽媽依然是很晚也沒回來,那次杜伯伯就給我做了牛肉湯,也不知當時真是餓壞了,還是杜伯伯的廚藝比較棒,我竟一直記到了現在,那味道久久難忘。”

上官燕綏聽她如此說,墨玉般的黑眸緊縮,看著她可憐兮兮的小臉時,呼吸一窒,忙掩飾性的點點頭,朝著生鮮區走去。

兩人快速地采購了許多生鮮蔬菜,然後朝著淩小骨的公寓走去。上官燕綏幾次看著淩小骨都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歎了口氣,自言自語道:“吃完飯再告訴她吧,否則她肯定又吃不下飯了。她最近定是沒有好好吃飯,還是吃完飯再說吧。”

淩小骨一邊開門,一邊轉頭看他,見他念念有詞,好奇問道:“你一個人在那裡自言自語什麼呢?”

上官燕綏見門開了,點了點頭,直接走進去了,也沒有回答她的話。

淩小骨看著落荒而逃的他,突然就笑了,這是這些天來,她第一次發自內心地笑。笑出來之後,才恍然意識到,原來她都抑鬱寡歡了那麼久啊。

上官燕綏進門後,直奔廚房,開始處理剛剛買來的食材。

淩小骨不知從哪裡給他翻出一件粉色的圍裙,嘴角憋著笑,給他圍了上去,“真是委屈你了,燕綏,明明是要請你吃飯,還得你自己下廚,而且做的菜還都是我喜歡吃的。等我有時間也去學習一下廚藝,到時候真心地請你吃頓飯怎麼樣?家裡隻有這一件粉色的圍裙,你就勉強穿一穿吧,反正也沒有彆人,沒人會笑話你的。”

上官燕綏黑眸如玉,晦澀不明地看了她一眼,低聲說道:“哦,是嗎?那為什麼你一直在笑?難道不是在笑我?”

被抓到了!淩小骨急忙收起臉上的笑,一臉嚴肅地說道:“我剛剛絕對不是在笑你,隻是突然很想笑,因為好久沒笑過了。”

上官燕綏上下打量了她幾眼,似乎在考慮這句話的可靠性,過了一會兒突然轉過頭,不再看她,聲音低沉,好似從喉嚨裡發出的,“其實你笑起來挺好看的,應該多笑笑。”

淩小骨冷不丁地聽到這句,真是嚇得夠嗆,她不可思議地盯著上官燕綏,見他的耳朵尖微微泛紅,難道是害羞了?她的嘴角勾起,眼睛彎彎,像是一隻小狐狸,故意學著之前他的口氣,裝作平淡的樣子,哦了一聲,其實心裡已經樂開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