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帥(16)(2 / 2)

三姨太跪在地上,原本被縮進去的手又伸了出來,紅腫的手麵帶著些許的凍瘡,跟當年愛漂亮花枝招展的她完全沒法比。若不是親眼所見,恍惚以為麵前的人不過是個受儘苦楚的下人。她的眼淚滴落在雪地上,砸出一個個小小的雪窩,很快又被新雪覆蓋。她始終低著頭,好像在懺悔一般,哭得聲嘶力竭,“大小姐,大小姐,求求你可憐可憐我吧。當年是我錯了,全部都是我的錯!我不該那麼狠心,不該暴打小菲!更不該把你推進湖裡!這麼些年,我被趕出白公館,活得生不如死,已經受儘了折磨。我並不是在哭訴,隻是在懺悔,求求你,大小姐,你救救我吧,嗚嗚嗚~我知道你最是善良,當年你能那麼真心地對待一個來路不明的妹妹,甚至為了她做到那一步,都說明你真的很善良!我現在已經生不如死了,求求你再不要折磨我了,留我一條賤命,讓我自生自滅吧,嗚嗚嗚~求求你了,大小姐,我給您磕頭了。”

來路不明的妹妹?不要再折磨?她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且不說白小菲是否開路不明,我又何曾折磨過她?十幾年前醒來之後,我就再沒見過她啊,根本不知道她在何處又在做什麼,又何來折磨一說?白小玉心中百思不得其解,眉頭越蹙越緊,紅唇凍得有些泛白了。

三姨太哭訴之後,沒聽到任何動靜,忍不住抬頭看了她一眼,見她如此神情,還以為她依舊在怨怪自己呢!又把頭低下,砰砰砰地磕了起來,額頭碰在雪地上,很快就砸出一個洞來,水門汀地麵清晰可見。

她卻好像上了發條的機器,完全沒有停歇,一邊磕著頭,一邊抱著白小玉的褲腿哭泣,“大小姐,我真的錯了,當年我不該那麼狠心的,下手不該那麼重的!可我當時也是被嚇到了,嗚嗚嗚,都是那個孩子,她的出現毀了我的一切,若不是她,我依舊是白公館的三姨太,吃喝不愁,根本不用淪落到住閣樓!我當時真是被豬油蒙了心啊,大小姐,我才會把所有的怨氣都發泄在她身上!

大小姐,如果我早就知道小菲不是我女兒,我根本不會毒打她的啊!大小姐,求求你救救我吧,讓少帥放我一馬,我保證以後絕對不會出現在你們麵前,礙你們的眼。求求你,讓少帥放過我家那位吧,我真的隻有他了,如果他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想活了,嗚嗚嗚~”

也許是太過激動,三姨太說的話顛三倒四,翻來覆去就是要讓自己放過她,可是她剛剛說什麼?小菲不是她的女兒?!那小菲是誰?她的女兒又在哪裡?還有,她說讓少帥放過她?難不成祁璆鳴聽自己說完那件往事,知道了白小菲的死因,去找她算賬了?她還說什麼,放過她家那位?這又是什麼意思?難道她離開白公館以後,又重新嫁了人?她知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說什麼啊?!不會是磕頭磕壞了腦子吧?

白小玉心裡閃過無數個念頭,總覺得自己錯過了些什麼,又忽略了些什麼。她將被抱住的腳收回了一些,想要站直身體,讓大腦清醒清醒,直接說道:“你不要再磕頭了,也不要再哭哭啼啼了,好好說話,否則我這就離開,讓人把你抬走!”

三姨太聞言,突然停止了磕頭的動作,慢慢地鬆開了雙手,又胡亂抹了抹臉上的淚,才抬頭看著她,眼中滿是希冀。

白小玉一眼也不想看到她的臉,慢慢地收回腳,頭轉向一邊,冷聲說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再說什麼?為什麼我一句也沒聽懂?為什麼小菲不是你的女兒?那她又是誰的女兒?為什麼會被接到白公館?既然爹爹當初同意接回來,而你也同意了,隻說明你確實在外麵生過一個孩子對不對?倘若白小菲不是我妹妹,那我真正的妹妹又在哪裡?”她將心中的疑問一口氣問了下來,還有些氣喘,小臉因為激動,還有些微微泛紅。

三姨太聽完她的話,臉上神色突然就變了,原本就慘白的一張臉,現在更白了,就像是地上的雪,沒有一絲血色。她原本直直地跪在地上,此時就像是被抽去了脊椎一樣,整個人都攤倒在地,一雙紅腫的手埋進了雪裡。她看著白小玉,眼中滿是驚懼,慌張地搖著頭,顫抖著唇說道:“少帥難道沒有告訴你嗎?大小姐?”

白小玉心頭一顫,幾乎是下意識地直接問道:“告訴我什麼?”

三姨太就像是被抽離了魂魄一樣,剛剛還在痛苦求饒,拚命磕頭,此時聽她如此問,卻突然大笑起來。她像是瘋了一般,對著天空中的雪仰頭大笑,笑著笑著,卻有眼淚流出來,又開始趴在地上哭。

桂叔眉頭緊擰,靠近白小玉,低聲說道:“太太,咱們還是進去吧,我早說了,她就是個瘋子,你問不出什麼話來的,何必在這裡受凍哩!少帥馬上就回來了,若是被他看到你在大雪裡挨凍,我們都得跟著受罰啊,太太。”

原本還在哭哭笑笑好似瘋子一般的三姨太,突然抬起頭,眼中有幽光射出,湧動著黑色的暗潮,“大小姐,你是不是被少帥給騙了?他根本不是帥府的四公子!他才是我的兒子!白小菲才是帥府的小姐!大小姐,你要相信我啊,我說的都是實話!他一直把我關著,我好不容易才跑出來的,你要相信我啊,大小姐,你要救救我,現在也隻有你能救我了!嗚嗚嗚,大小姐,你……”

話音未落,空氣裡突然傳來一聲怒吼,即使隔著一段距離,也能感受到其中裹挾的雷霆之怒,“住口!”緊接著隻覺一陣寒風襲來,裹挾著冰涼的雪花,順著領子鑽進身體裡,說不出的涼。

三姨太的話還未說完,人已經被一腳踢倒在地,臉狠狠地撞擊在雪地上。她的身體抽搐著,還想再說什麼,已經被兩個士兵架著離開了。她的雙腳拖行在地麵上,留下深深的一道痕。

白小玉恍惚以為自己耳鳴了,剛剛肯定是雪下得太大,沒有聽清,對,一定是沒有聽清。原本隻是有些微涼的身體,此時卻好像結了一層寒冰,瞬間化作冰人,連五臟六腑都被凍了起來,再也無法呼吸。

祁璆鳴一腳將三姨太踢開,就緊張地看著白小玉,看到那張原本紅潤的小臉瞬間蒼白如紙,身體還在止不住的顫抖,感覺心都要被冷風割裂了!他一步上前,剛想抱住白小玉,她卻突然往後縮了縮,顫抖著說了幾個字,“彆碰我!”

你有沒有絕望過?當他的手被推開時,祁璆鳴真的感覺到了從未有過的絕望,就像是漫天的冰雪將他緊緊地包裹住,心頭窒息,身體冰涼。他的手指動了動,又一根根地蜷起,腳步踏出又收了回來,在原地站成了一尊雕塑。

李媽剛剛走到門口,就看到三人站在大雪裡,她看了看白小玉和祁璆鳴,敏銳地感覺到兩人不對勁,急忙跑過去扶住了白小玉的手,“太太,那麼大的雪,站在這裡受凍哩,趕緊進去吧。”

白小玉顫抖的手終於有了歸處,她用儘最後的力氣死死地抓住李媽的手臂,就像是抓住了最後的救命稻草,聲音也顫得厲害,“李媽,扶我回房。”心臟完全不聽使喚,砰砰砰幾欲跳出喉嚨口,心裡在極力地否認著,不會的,不會的,剛剛一定是聽錯了,祁璆鳴怎麼可能是三姨太的兒子!

桂叔看了祁璆鳴一眼,跺了跺腳,跟了上去,將傘撐在兩人頭上。

祁璆鳴看著白小玉纖瘦的背影,她的身形如此單薄,又是如此的倔強,好似枝頭最後的一片黃葉,即便在大雪中,仍苦苦掙紮著,不願落下,跌入泥淖中。看著如此倔強的她,像是獨自舔舐傷口的小獸,隻想將她抱在懷中,可她剛剛分明掙開了他的手啊,她這是不要自己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