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1 / 2)

林珩 來自遠方 9953 字 6個月前

朝會結束後,群臣離開大殿。

陶氏父子走在一處,表現得比平日更加沉默。

來至宮門前,各家馬車排成長龍,有序在路旁等候。

陶裕率先登車,陶賢和陶正在其後。陶廉慢三人一步,提步走向最後一輛馬車,忽被陶裕叫住:“與我同乘。”

“諾。”陶廉應聲轉身,越過兩位兄長的車駕,登入陶裕的車廂。

“行。”

父子倆坐定,車奴揮動韁繩,車輪壓過路麵,馬車穩步前行。

陶裕沒有馬上開口,而是閉目養神,似在斟酌今□□堂變化。

馬車遠離晉侯宮,穿過熙熙攘攘的長街,抵近氏族坊,他的聲音才緩慢響起:“今日之事,你如何看?”

“君上念及舊情,未棄陶氏。此戰如能立功,陶氏必複起。”陶廉沒有拐彎抹角,直接道出心中所想。

“舊情。”陶裕低聲念著,神情有片刻恍惚,旋即變得複雜,“舊情最忌消磨,何況本就寥寥。”

陶廉沒有否認這一點,維持跽坐姿態,脊背挺直,上身微微前傾,加重聲音道:“廉以為君上鴻恩,時不可失。錯過此次良機,陶氏更將沒落,再不能列於上卿。”

他所言亦是陶裕所想。

經曆過幾l番打擊和冷落,陶裕深知林珩的手腕,再無往日傲慢。

今上不比幽公,鐵血不亞於烈公,甚至更勝一籌。

“君上有霸道之誌,不容試探掣肘。一步錯,步步錯。我之過,連累家族落入今日境地。”陶裕歎息一聲,到底承認自己的錯判和執拗。一瞬間,他仿佛老了數歲,眼角溝壑加深,盛載無儘的悔意。

“父親,事情還來得及。”陶廉及時出聲,打斷他的自怨自艾。

“不錯,還來得及。”陶裕振作精神,眼底的霧霾瞬間消散,重凝銳意進取,“大軍東出擊楚,爾為新軍副將,若無意外,應在智陵麾下。家族私兵有精銳六百,儘數調於你,務要竭儘所能,不遺餘力。”

“諾。”陶廉深知六百精銳代表著什麼。即便是被立為家族繼承人的大兄,在繼任家主之前也不享有這份殊榮。

兩人說話間,馬車進入氏族坊。

車行一段距離,速度開始減慢,直至徹底停住。

車廂門推開,陶廉先一步邁下車轅。目光移向身後,看到走出車廂的陶賢和陶正,捕捉到兩人臉上的神情。

顯而易見,兩人都猜出車中對話,並為此早有準備。

兄弟三人並肩站在台階下,等候陶裕下車。

就在這時,道路對麵駛來四輛馬車,車身雕刻氏族圖騰,過陶氏府前不停,反而加快行速馳向長街儘頭。

陶裕短暫駐足,凝眸遠去的車輛。

遙想幽公在位時,智氏退避晉陽,陶氏身居京城,兩家守望相助,互為倚仗。以當時的情況,陶氏甚至壓過智氏。

時過境遷,幽公薨,新君登位,陶

氏日趨沒落,在朝堂位置尷尬。反觀智氏多人在朝,年青一代受到重用,大有一飛衝天之勢。

相同境況的還有雍氏、費氏、田氏,乃至新氏族中的鹿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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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是人非。”

陶裕收回視線,發出一聲輕歎。

幽公在位時,氏族彼此傾軋,朝堂上彌漫腥風血雨。

今上不喜氏族內訌,各家行為有所收斂。然圍繞爵位戰功,競爭依舊激烈,更勝於三年之前。

落後一步,需耗費數倍精力追趕。

以陶氏的情況,落後的豈止是一步。

好在君上網開一麵,沒有徹底厭棄陶氏。隻要還有機會,就能奮起直追。氏族立家數百年,沉浮幾l許。非血脈絕滅,後嗣無能,終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隨我來。”一念豁達,大腦愈發清明。陶裕率先登上台階,召三子同往大廳,共議出兵之事。

長街儘頭,智氏的馬車抵達府門前。

祖孫四人先後下車,邁步進入府內。

智淵任上軍軍將,智陵統率下軍,在氏族中拔得頭籌。智弘也將隨軍,在上軍任校尉。智澤出任縣大夫,如今奉召歸來,將率縣中青壯出征。

烈火烹油,鮮花著錦。

對如今的智氏而言,雖不中,亦不遠矣。

智淵浸淫朝堂大半生,看到家族強盛,也沒有忽略榮耀背後的隱憂。哪怕風頭正勁,被滿朝同僚歆羨,他仍保有足夠的清醒。

對一個龐大的家族來說,這份清醒彌足珍貴。

“後日大軍開拔,此戰非小,各家不會吝惜實力,定會精銳儘出。智氏領上軍,統率半數下軍,絕不容有差,定要全力以赴。”

幾l人來至正室,智淵揮退家仆,僅留智弘三人在身側,出言再三叮囑,態度無比鄭重。

“智氏得君上重用,竭儘忠智才有今日。然花時有期,欲取而代之者遍布朝堂。雍氏長於才,田氏長於戰,費氏長於政,鹿氏長於人心。更有賴氏、婁氏、馮氏、呂氏以及後起的壬氏,皆不容小覷。觀今日朝會,陶氏亦能複起。智氏絕非安枕無憂,反立足山巔,群強環伺,不容踏錯半步。”

智淵這番話不可謂不重,卻是振聾發聵,及時敲打智弘三人,使他們不再飄飄然,瞬間腳踏實地。

回想之前的得意,叔侄三人麵現羞慚。

“幸父親提醒,否則定會犯錯。”

“大父高瞻遠矚,陵羞愧。”

“澤不見危急,仍沾沾自喜,實是無地自容。”

三人深刻反省,意識到朝會之上太過得意,不知被多少人看去,都不免感到羞愧。

智氏蒸蒸日上,他們的表現不算太過。但以國君的性情,定然不會樂見。想到可能的後果,三人不約而同脊背生寒。

“能醒悟最好,若不然,這次東出將是我最後一次任軍將,智氏也將止步於此,再無法寸進。”

智淵並非杞人憂天,而是喜歡未雨綢繆。

事情未必嚴峻到如此地步,但要壓下兒L子和孫子的傲氣,必得下重藥。

尤其是智陵,年少領軍,立下赫赫戰功,不能及時認清現實,必將驕矜狂傲。一旦犯下大錯,注定無法挽回。

“今日之言,爾等牢記於心。智氏為君上股肱,此戰需儘智竭力,陣斬敵首。東出攻城更要爭先登之功。”智淵目光灼灼,加重語氣,“君上最惡搖擺,不喜誇誇其談。家族要長盛不衰,必須沙場立功,以戰功得爵!”

“諾!”

智弘三人肅然神情,齊聲應諾。

當日,氏族各家關起門來,商討的皆是出兵之事。

話題一致,做出的決斷也是大同小異。

無論勳舊還是新氏族都決意竭儘所能,務求沙場建功。

這次出征非比尋常,對手是楚,四大諸侯之一,與晉同為萬乘之國。雙方勢均力敵,戰場形勢又是瞬息萬變,一個微小的疏忽都可能導致敗局,絕不能有絲毫懈怠。

“大軍之外有扈從,胡騎內附,為爭功必奮勇廝殺。”

“西境諸侯全部派兵,蘄君更率軍參戰,我等絕不能落於人後。”

隨著話題加深,晉國氏族突然發現他們不僅要對戰強敵,還要麵對激烈的內部競爭。

“陷陣,先登,奪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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