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桃在他臉上見過嫉恨的樣子、哭泣的樣子、惡毒的樣子,這樣一個人笑起來也裝模作樣不達眼底,如今卻是開懷的笑意。
麵色蒼白,愈發襯得眼紅唇紅。
……不對勁。
初桃盯著無慘,在極短的一瞬間門好像看見他的臉發生的一點變化,難以形容,難以言喻,可在她察覺之前,青年已然低下頭去,抬手覆住她的手。
冰冷的。
很快熱起來。
他張唇,喝藥。
任由滾燙流向他的五臟六腑。
……
一口,又一口。
初桃每每都覺得好像是自己晃了眼,不然怎麼會覺得無慘好像……
老了一點。
她沒有看見他的臉,隻有露在外麵的一寸肌膚、一縷發梢,一瞬間門變得蒼老銀白,又在眨眼間門恢複原狀。
分明還是年輕妍麗的樣子。
他低著頭,也沒有眼淚不爭氣地掉下來。
動作慢條斯理,處處透出養尊處優的驕矜。
她方才看到的就像是錯覺。
……
鬼舞辻無慘乖巧地喝著青色彼岸花熬製的湯藥。
這不是夢。
身體裡泛開的不適與疼痛也不是錯覺。
當年醫師開的的藥方隻有他和初桃知曉,是以無慘無比信任這就是能將他變回人類的良藥。
他也的的確確在變回人類。
隻是……
世界上哪裡有五百歲還不死的人類?
鬼舞辻無慘變回人的代價,就是極速的衰老和器官的衰竭。
當他在人壽之外的年齡喝下解藥之時,這便是他的死期。
他實在無用,又糟蹋了妻子的努力,證明自己即使多出五百年也是徹頭徹尾的失敗者。
實在是造化弄人。
鬼舞辻無慘知道自己或許要死了,不能再喝了。
可是,
——無用之人也想變得有用。
他既沒有被四魂之玉蠱惑成功。
無慘的五腦七心,即使在初桃第一這件事上也偶有異端(唯二的兩次通通都被無慘直接絞碎吞噬),平時更是爭吵不休,區區一顆邪惡造物的蠱惑又怎能成功?他現在還能保持一點理智,和對四魂之玉的極度排斥與暴怒,絕不會讓它的汙染得逞。
他也不會讓妻子知道她辛苦尋來的解藥被他糟蹋。
在無儘的愛意中,一切疼痛都化為了虛無。他扯動唇角,無數次想要告訴初桃,他已經強大到能在與生死的對抗中堅持到現在……保持本來的麵目。
她每一眼看到的自己,都是重新組成的自己。
好想得到她的誇獎。
可是——
要忍耐,他還有要為妻子做的事。
藥碗見底,鬼舞辻無慘沒有憤怒,沒有恐懼。
隻有無比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