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石激起千層浪,高師長下班回家後,呂春紅剛綻放出一個笑臉欲迎接他,轉頭就挨了清脆的一巴掌。
“憨貨!老子平時沒少讓你管好這張嘴,到底要說幾遍你才能聽進腦子裡!”
上次鄒慧事件,呂春紅被江少嶼扇了巴掌,雖然明麵兒上讓江少嶼寫了反省報告,可私底下高師長卻被上級劈頭蓋臉罵了一頓,讓他好好回去管教自家老婆。
當軍嫂的,非但不給自家男人分憂,反而惹禍,實在丟軍嫂的臉。
那天回家後高國平就逮了呂春紅一番教訓,她再保證以後不亂嚼舌根,沒想到這才多久,嘴賤的毛病惹不住又犯!
現在不僅村裡的老娘們知道,軍隊的每一隻蚊子都聽到了消息。
江少嶼生不生氣這事兒先不提,關鍵這件事如果傳到上級耳朵裡,免不得一頓責罵。
高國平本就去年剛升職,屁股還沒坐熱呢,好多人都盯著他,一旦犯錯那肯定是要擼下來的。
這才一年,頻繁被自家娘們背刺,換誰能不生氣?
院子裡逗狗的高軍看熱鬨不嫌事大,幸災樂禍地拍手:“就是,自從她不在衛生院上班以後,我們家總有好多人來,她們每次都聚在一起說彆人的壞話!”
“你還有臉說話!”高國平看見兒子就來氣,不及兩人反應,解開皮帶哢哢一頓抽:“老師今天又跟我告狀,你不知道陳向北是烈士的遺孤嗎,你把人家臉打爛,今天我就替他老子教訓教訓你,看你下次還敢不敢打人!”
“欠教訓,一個個都欠教訓!”
皮帶炒肉的威力絕對夠大,直打得高軍滿地跑,一時間高家小院兒裡哀嚎遍地,呂春紅驚恐地捂住耳朵。
以往仗著高國平的身份,嘴賤的事兒都能糊弄過去,可是這次,她好像闖大禍了。
呂春紅嘴賤侮辱軍嫂的事兒傳遍了整個培蘭島,那麼讓孟言聽見也是遲早的事兒。
好在她早知道呂春紅的為人,聽見這事兒雖然覺得離譜,卻又覺得在“情理之中”,什麼話從她嘴裡說出來都顯得不那麼令人意外了。
倒也沒太過生氣,隻是覺得呂春紅這賤嗖嗖的嘴巴,真該有人收拾收拾,長此以往放任下去,以後還不知道她敢說出什麼話。
這年頭,人言可畏,毀人清譽是頂頂嚴重的事兒,要換了其他人,早被部隊處分了。
孟言聽到消息後表現十分平淡,江少嶼卻生氣極了,作勢要去找高國平好好說道說道,即使撕破臉也必須給自家媳婦兒討回公道,哪能每次都讓呂春紅相安無事。
隻是他還沒出家門就被孟言拉住。
孟言兩眼像偷了魚的貓,亮晶晶的:“我有個好主意。”
……
“壞了壞了!你們聽說呂春紅嘴碎那事兒沒?”
“聽說了呀,怎麼了,呂春紅終於被批評啦?”
大夥兒早就盼著呂春紅能受處罰,她嘴是真的賤,除了孟言,村裡好多人都被她議論過,隻是礙於她的身份,大夥兒不好發作,可心裡都盼望有人能治治她。
而孟言的男人軍職不小,雖說不如高國平,卻也不容小覷。
江少嶼可是正兒八經一步一步爬上來的,是在前線戰鬥過的實力派軍人,背後還有德高望重的老首長。
而高國平前期沒少仰仗他的前老丈人,直到去年年初,他的前老丈人突發心臟病死了,年中又娶了呂春紅……仔細想想,明白人都能猜出高國平的小心思。
不過這事兒隻小部分人曉得。
所以江少嶼對陣高國平,也不是沒有勝算。
周茹是跑著來到大榕樹下的,彼時大夥兒吃完晚飯在樹下嘮嗑,打毛線,小孩子繞著榕樹做遊戲、奔跑,熱鬨極了。
“沒,不是被批評,是孟言出事了!”她故作誇張地拍大腿,語氣似有十二萬分的嚴重。
“啊?”不明真實情況的陳巧麗立馬放下手裡活計,站起身焦急問道:“前些日子才聽說她懷孕了,不會孩子出事了吧?”
“哎呀!陳姐,你猜的沒錯,確實是孩子出事了!”周茹氣憤跺腳:“我說高師長的老婆也太不耿直了,孟言明明幫了咱島的大忙,組織上還給了軍功章,那章多難得啊,如果孟言真犯了錯,組織上瘋了給她章?她咋總編排孟言啊。”
“不是,你快說重點,孟言的孩子到底怎麼了?”
大夥兒瞪大雙眼,很怕從她口中得知孩子沒了的消息。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小孟同誌也太可憐了!
前一陣剛被小人迫害,好不容易挺了過來,又盼來了個孩子,彆出大事哦!
周茹不再賣關子,解釋道:“孟言聽了呂春紅私底下侮辱人的話,大概是動了胎氣,進醫院了!”
“哎呀!這天殺的呂春紅!老天爺怎麼會讓她嫁給高師長啊,這不是助紂為虐嘛!”不知誰大著膽子吐槽了這麼一句,嫂子們齊刷刷跟著周茹向衛生院進發。
來的時候孟言已經在病床上躺下了,身上蓋住薄薄的白色被褥,嘴唇有些乾燥,泛著白氣,瞧著精神就不大好。
“孟言,你還好吧?”
“小孟誒,今兒個早上還見你紅光滿麵,怎麼就……”
“你彆聽呂春紅胡咧咧,她就是個說話不過腦子的蠢貨,把自己氣病了得不償失啊!”
呂春紅的做法激起了民憤,這會兒也顧不得她勞什子師長夫人的名號,紛紛討伐起她來。
“就是,除了她,咱島上沒一個人不感謝你,彆聽她臭嘴嗶嗶。”
楊倩華竟然也來了,一手拖著沉重的大肚子,一手輕輕在她的床頭拂了拂:“孟同誌,你彆在意呂大夫的話,我們都相信你,如果不是你,咱島不知道有多少像我一樣遭遇的婦女。”
雖然隻是做戲,可孟言看著楊倩華這樣心裡實在不怎麼好受。
看啊,這個世界千瘡百孔,卻總有人縫縫補補,像楊倩華這樣的人,實在是太寶貴了。
“我沒事,不過大家怎麼都來了。”
陳巧麗撈了隻椅子在她身邊坐下,握住她冰涼的手說:“聽周茹說你氣病了,我們都很氣憤,所以來看看你。”
說罷環顧四周,陳巧麗疑惑道:“你男人呢?這個點該下班了吧?怎麼不在身邊呢?”
輕輕咳嗽後,孟言作出一副尷尬的表情:“我男人找高師長去了,我本來攔著他的,沒攔住。”
不等旁人插嘴,孟言又道:“她愛說就說去吧,嘴長在她身上我也不能把她怎麼著,就是有點擔心我家少嶼,你說他這一去,高師長該不高興吧?都是一個部隊的同事,鬨大了也不好看,我想著息事寧人……”
“管他好看不好看,你受了這麼大的傷害和委屈,呂春紅憑什麼還逍遙自得,就該有人治治他!”
大家一個比一個氣憤:“就是,小孟同誌你彆心太善,那什麼話說,人善被人欺,你就是太善良了,總不計較,才讓呂春紅一次又一次蹬鼻子上臉,我都聽她編排你好多次了。”
“唉,我都不知道我哪裡惹了她。”孟言垂下腦袋歎氣。
大夥兒麵麵相覷,不約而同咽了口唾沫。
孟言可能“不清楚”,其他人可太清楚了,不就是嫉妒孟言嫁給了江少嶼,且兩口子恩恩愛愛幸福美滿嗎,也就嫉妒心作祟這回事。
“你就算不惹她,她也是個惹是生非的主兒。”
衛生院門診處的杜豔華默默壓下腦袋降低不存在,直到脫離呂春紅站到外麵看一看,杜豔華才曉得以前自己到底跟什麼樣的人做朋友。
想不通,自己怎麼就和她好了呢。
以前隻覺得呂春紅真性情,是個爽快人,有什麼說什麼從不耍陰招,如今看來,她妥妥的是個小人啊,隻恨自己被豬油蒙了眼。
好在前一陣就跟她掰了,不然今天大家估計還得拉住她討伐一番。
眾人繼續同孟言義憤填膺了一會兒,等到江少嶼從高家回來後,大夥兒才散開來。
“剛才的事給您添麻煩了,還請關醫生幫忙保密。”
關醫生扭頭看了眼自家趴在櫃台上發呆的老婆,笑著頷首:“沒問題,豔華我都不告訴。”
“多謝。”
這是孟言兩口子請關醫生一起演的一場戲。
來江少嶼特意找了關醫生給孟言檢查肚子,製造出孟言被氣到動胎氣的假象。
關醫生為人隨和,平日裡江少嶼同他關係處得好,這個忙當然要幫,且他口風緊,也不用擔心他說出來,更不會同他那嘴巴有點大的老婆說。
回家後孟言問江少嶼去高家後的情況,江少嶼卻但笑不語,隻說:“明天你就知道結果了。”
……
這邊,高家,收到孟言因為她的言語動了胎氣上衛生院的事兒後,呂春紅氣得在屋裡打砸花瓶。
“動胎氣?我就這麼說了一句能讓她動胎氣?我看她就是裝的吧!”
呂春紅這回終於猜對了,隻可惜晚了。
這會兒也不敢喊姐妹們來家裡吐槽,隻敢一個人躲房間裡自言自語,憋屈死她了!
她堂堂一師長夫人,淪落到如今的地步全都拜孟言所賜!她簡直恨透了她!
越想越氣,氣到晚上覺也睡不著。
可有什麼辦法呢,她是真怕了。
上級不但扣了老高半年的工資和福利,甚至拿老高的職位做威脅,說再管教不好老婆孩子就讓他摘帽子,孰輕孰重她當然分得清,這下是真不敢再輕舉妄動了。
就這樣一連歇停了半個多月,培蘭島似乎又恢複了往日的寧靜。
“聽說老高最近準備跟新老婆再生個孩子,呂春紅好久都沒出來作妖了。”
“安心在家備孕吧,我估計啊,孩子生下來也會被教育成不講理的潑賴。”
“嘖,你們說,連家都管不好的人,還指望他能管好軍隊?”
你一言我一語,部隊裡的人也儼然對高國平有想法。
“行了,都少說點,被人聽見像什麼話。”江少嶼從室外走近辦公室,擰開保溫杯灌了兩口茶水,也不參與話題,顧自望著窗外似乎有心事。
吳錫城抬起腿兒往桌上一放,慢悠悠地說:“咱關起門來嘮自己的,你不說我不說,老高咋能曉得。”
從大家的態度上能看得出來,這個高國平在部隊裡是沒什麼威信的,有大把的人盼著他倒台。
語畢,一位小戰士跑來,敲了兩下門:“江副團在嗎?政委叫您。”
江少嶼捧著保溫杯推開門:“什麼事?”
小戰士搔搔腦袋:“不知道,您去了就曉得了。”
江少嶼一進辦公室就麵臨來自上級的靈魂拷問:“事情考慮地怎麼樣了啊?”
江少嶼這一去就是半小時,誰都不知道他和政委在裡邊討論了什麼,聊完後直接出部隊回家了。
回到家孟言才聽說他馬上又要出海做一個任務,順利的話也就半個月,不順利的話兩個月也是有可能的。
“不順利的話,你回來寶寶都該五六個月了,肚子得這麼大。”孟言兩手聚攏貼在腹部比劃出一個大肚皮。
看著媳婦兒可愛童趣的模樣,江少嶼想笑又頓感無奈,惆悵歎息:“你若離不開我,這任務我也可以婉拒的。”
孟言挑眉:“所以你現在還沒接受任務?”
“還沒。”江少嶼說。
孟言點點頭,看向他時眼是笑眯眯的模樣:“那你去吧。”
語氣果斷又肯定,絲毫不在意自己亦是身懷月的孕婦。
如她所說,不順利的話回來孩子都五六個月了,肚子該鼓得那樣大。
可身為丈夫身為父親,這是他最該留在妻子身邊的時刻。
孟言給他理了理軍裝領子:“沒關係的,任務重要,前途重要,組織上既然把任務交給你,想必認為你是最合適的人選。再說,兩個月也沒多久,陳姐他男人最長不是走過兩年半嗎,跟這比起來,兩個月算得了什麼。”
江少嶼心裡澀澀地抽著,得妻如此,夫複何求。
“那不一樣,你現在是雙身子,又落過一回海,我放心不下你。”
孟言逗趣道:“你這麼說我總覺得我是你的拖累。”
江少嶼不太開心地捏她鼻尖:“怎麼會,不許這麼說,你為我生兒養女我感謝你還來不及,什麼叫拖累?”
“好啦,開個玩笑,不過呢我是建議你去的。”轉過身將他環抱住:“但一定要注意安全,把孩子爹平平安安給我帶回來,知道不?”
江少嶼被她的話逗笑,掌心有一下沒一下輕輕撫摸她的臉,眸中仍是淡淡的化不開的愁。
江少嶼還是踏上了行程,臨走前的憂愁似一張濃稠的黑霧遮蔽了天際,孟言笑著送他上了車。
“一路順風,有事可以打電話。”
雖然許久不能見麵,到底是軍官,有條件和家裡通電話,比普通小戰士好多了,人家想打電話還打不了呢。
也不顧現場那麼多人,江少嶼低下腦袋,捧住妻子的臉摩挲了許久。
那不舍的眼神喲,像一灘化在沙灘上的冰淇淋,甜甜的,粘稠的。
……
離了江少嶼的日子還是照常過著,家裡倒也不隻有她一個人那麼清淨,之前來家裡做飯的老嬸子依舊雷打不動地來家裡照顧孕婦,隻是時間比之前要久一些,得待到孟言吃完晚飯把家裡收拾乾淨後再走。
工錢也從之前的一天一元漲到了一天一塊五,合下來一個月得有四十五元,比城裡好些工人的工資都高呢!
沒有不想乾的工作,隻有不給力的工資,工資到位,一切都好說,伺候起孟言來,簡直比伺候自家兒媳婦還要賣力。
不過工資的事情囑咐過決不能往外傳,對外就說孟言教嬸子的小孫孫念書寫字,作為交換,嬸子幫孟言做兩頓飯,都是人情交換,不存在什麼“交易”,對此大夥兒私底下並沒有說法。
看書、遛彎、澆花,傍晚到榕樹底下和村裡的婦女們嘮嗑打毛線,有說有笑,日子倒也不那麼枯燥。
時間就在平平淡淡中過去,眨眼的工夫江少嶼已經走了十天。
每周他都會打電話回家詢問妻子的情況,也說任務雖然延遲了,但進展十分順利,預計一周內可以回來。
孟言沉浸在自家男人就要回家的喜悅中,晚飯早早地就吃了,胃口也大,比平時多吃了一碗。
是夜,月色皎潔,竹影婆娑,海水帶著鹹鹹的濕氣浮上岸,蟬鳴聲在草叢裡一聲高過一聲。
約莫是晚上八點半左右的樣子,天剛剛黑下來沒多久,一般這個時候孟言會在臥室裡看會兒書,用溫熱的水泡一泡腳,再用江少嶼淘回來的收音機放點小曲兒,就當胎教了。
臥室裡放著舒緩的音樂,加上屋外蟬鳴聲、蛙聲,孟言沒注意到窗戶附近窸窸窣窣的動靜。
“動胎氣,我讓你動胎氣,不是喜歡動胎氣嗎,這次我看你還動不動。”
一個黑影靜悄悄來到窗戶下的牆壁死角,等到屋裡燈光熄滅後,打開手裡的竹筐,對準窗戶縫隙一倒。
兩分鐘後——
“啊——!!!”
躲在院外角落的黑影捂嘴憋了好一會兒的笑,幸災樂禍地跑了。
孟言嚇破了膽,連鞋也顧不上穿,踩著光腳顫抖著哭腔推開門,一刻也不停地跑進了隔壁陳巧麗家院子,然後用力拍門:
“陳姐,陳姐,你們在嗎,有人嗎!”
“咋了咋了?”陳巧麗剛洗漱完脫了衣服上床呢,一個激靈,匆匆忙忙穿好拖鞋套了件外套,趕緊出來給她開門。
“咋了?哎喲小孟啊,大晚上的咋還哭了呢,這是怎麼了啊!”回頭把自家男人喊出來:“老顧!你快出來!小孟好像被人欺負了。哎喲,哭得這麼傷心,是誰啊,哪個王八蛋欺負你了?”
像見到家人一樣撲進陳巧麗懷裡,大概是嚇得狠了,哭了半晌也講不出話。
陳巧麗瞧她這反應,回頭看了眼剛從房間跑出來的老顧,驚恐道:“不會是江團出啥事了吧?!”
“不是,不是。”孟言整個身體都在顫抖,使了力才讓胳膊舉起來,指著自家小屋說:“屋、屋、我屋裡有蛇!”
夏天悶熱,孟言習慣了開窗睡覺,也不開很大,稍微留一條不大不小的縫隙,每到熱天就開,從來沒出過什麼事兒,哪成想今天就被蛇溜進來了呢!
“啥?進蛇啦?”
哎呀!孤兒寡母在家,這可真算得上大事!
“嚇得不輕啊,肚子怎麼樣,動胎氣沒?”
不說還好,不說的時候都沒注意肚子,隻一個勁想逃離有蛇的地方,說完肚子就不對勁,感覺裡麵還沒完全成形的小家夥蠕動了一下。
“還好,肚子沒什麼感覺。”孟言慶幸地撫了扶肚皮,默默對肚裡的寶寶說,彆折騰你媽,乖乖的,乖乖的。
“那就好。”長噓一口氣,陳巧麗把孟言帶進屋倒了杯溫水喝,先坐屋裡歇了會兒,壓壓。
看著她喝下水,陳巧麗有點納悶:“咱島山裡蛇是多,可那蛇無緣無故不會下山,也就當年災荒年見到過幾條,一般情況下是不會主動下山的,奇了怪,今兒個咋跑你屋去了。”
好像那蛇知道孟言家沒有男人似地,專挑這時候來,邪門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