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天子的年禮有了著落, 夫妻二人算是了結了一樁心事。
綠蘿進來給二人換茶的時候,就見他們小夫妻湊在一起,嘀嘀咕咕的, 也不知道在說什麼。
她也沒有打擾, 輕手輕腳地把熱茶換上, 又把殘茶撤走,直到退出門去,也沒發出半點聲息。
其實是傅玉衡在和徒南薰說他小時候在鄉下的趣事呢。
徒南薰聽到激動處, 忍不住追問:“然後呢,然後呢?你到底抓住沒有?”
“當然抓住了!”傅玉衡一臉驕傲,“你到呂城縣綠柳莊去打聽打聽, 我傅玉衡設陷阱套兔子,那可是村裡一絕。”
徒南薰不信, “你方才不是說捉蛇第一嗎?怎麼又套兔子一絕?”
“噓噓噓!”傅玉衡條件反射地示意她噤聲, 有些心虛地左右看了看, 低聲道, “小聲點, 彆讓人聽見了,傳到娘耳朵裡去。”
“你也有怕的時候?”徒南薰揶揄地看著他,伸手刮著臉皮羞他。
傅玉衡低聲道:“其實蛇肉挺好吃的, 無論是烤還是熬湯,滋味都十分鮮美。
隻是娘老是覺得那東西有靈性, 見我捉一回,她就要念叨半個月。彆說是我了, 換了你怕不怕?”
嘮叨半個月?
徒南薰想象了一下自己被淑妃連續念叨半個月,不禁打了個寒顫。
太可怕了!
“還是彆說蛇了,說兔子吧。”
徒南薰迅速規避危險源, 滿臉好奇地問:“兔子真的每個月都能生一胎嗎?”
“嗯。”傅玉衡用力點了點頭,“非但如此,它們一胎往往好幾個。”
說著,他抬手摸了摸茶碗,還是熱的,便順手端了起來。
徒南薰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喃喃道:“宮裡的螽門該改成兔子門才是呀。”
畢竟螽斯一年才繁殖一代,而兔子卻是月月不息。
“噗——”
傅玉衡一口茶噴了出來,有幾縷茶水嗆進了氣管裡,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咳咳咳咳……”
徒南薰趕緊給他拍背順氣,嘴裡埋怨著,“這麼大個人了,喝口水都不安穩。就這還在母妃麵前大包大攬,說要照顧我。咱倆到底誰照顧誰呀?”
“咳咳咳,咳咳。相互照顧,相互照顧。”
傅玉衡終於緩過勁來,按住了徒南薰的手,滿臉的苦口婆心,“我的公主呀,到了外麵,你可千萬彆亂說!”
“怎麼了?我又說什麼了?”徒南薰莫名其妙,“真是的,以前我隻以為宮裡規矩多,沒想到民間也有這麼多忌諱。”
在外間伺候的綠蘿聽見動靜,早帶了幾個小丫鬟進來,伺候他們倆淨麵擦手,又換了一次茶。
等他們出去之後,傅玉衡才低聲問道:“你知道‘兔子’是什麼意思嗎?”
徒南薰看著他,等著他說下去。
但傅玉衡麵對一個小姑娘,卻不知該怎麼開口。
“你倒是說呀,又吊我胃口。”
“哎呀,就是……就是兩個男人搞下一起,就是兩個兔子。”
期待了半天的徒南薰無趣地“嘁”了一聲,“不就是漢哀帝和董賢嗎?你直說就是了。”
她跟著淑妃耳濡目染,自幼熟讀經史,什麼斷袖之癖,什麼魔鏡之好,人家都在史書上見過。
傅玉衡目瞪口呆,怔怔地看了她片刻,有些羞愧地捂住了臉。
他不但是替自己羞愧,也是替許多現代人羞愧。
人家古人對這方麵這麼看得開,許多現代人提到同性相戀,竟然覺得難以啟齒。
人類的思想到底算是進化了,還是退步了?
就在他糾結那些有的沒的時,徒南薰卻突然撇了撇嘴,有些厭惡地說:“當初我到了該議親的時候,母妃私底下和我說了許多男女之間的陰司。”
彆看那些朝堂上的大臣們個個儀表堂堂,其實私底下指不定玩得多花呢。
好多人是男女通吃,還有些人天性喜歡男人,卻又要因為傳宗接代娶個女人。
還有些夫人為了自己孩子的繼承權穩固,寧願自己的丈夫去找象姑,也強過去找能生養的小妾,甚至還有夫妻兩個共同養著一個小妾或象姑的……
總之,什麼樣的奇葩事都有。
當初徒南薰聽的時候,簡直是時刻都處於震驚之中。
她都不知道,自己那優雅嫻靜,仿若不食人間煙火的母親,究竟是從哪裡收集來這麼些汙遭事。
見她發怔,淑妃還以為單純的女兒是嚇傻了,摸著女兒的發頂歎息道:“若是可以,為娘寧願你一輩子都不接觸這些事。
可是女兒家終究要長大,要嫁到彆人家裡去。就算是你公主,也不能例外。
甚至於公主要為天下女子做表率,便是過得不如意,也不能輕易提和離。
這種事情,你都知道一些,日後若真不幸遇到了,心裡也好有個底,不至於猝然之間手忙腳亂。”
一片愛女之心,不可為不深沉。
徒南薰這才明白,母親是為了她,才去收集這些資料的。
也是因此,她對分桃斷袖之事雖然不覺吃驚,但心裡著實不怎麼喜歡。
傅玉衡掩飾性和喝了口水,“其實,我對斷袖、魔鏡之類,倒是沒有歧視之心。但這得有個前提,那就是不要傷害彆人。”
你要是個喜歡同性的男人,那就死硬著彆結婚,不要把一個無辜的女子牽扯到人家不該承受的漩渦裡。
就像他上輩子的那位堂哥,他堂嫂多好的人,那件事事發之後,她被刺激得性情大變,變得敏感暴躁,整天疑神疑鬼。
說到這裡,他突然一拍腦門,“我知道咱們下部局該演什麼了。”
徒南薰狐疑地看著他,不明白話題是怎麼突然跑到這裡來的?
但傅玉衡這會子已經上頭了,斬釘截鐵地說:“等年後就開始再招演員,排一出《黃九郎》。”
“那原來招的那些呢?”
“當然是繼續演《倩女幽魂》呀。”傅玉衡理所當然地說,“《倩女幽魂》的熱度一時半會下不去,咱們還要借著它擴展人氣呢。”
再說他看黃九郎這個篇章時,正好是在得知他堂嫂是個同妻的半年後,可把他給惡心壞了。
那黃九郎就不該是個狐狸,該是隻豺狼才對,狼心狗肺的東西!
他自己與那何子蕭不清不楚也就罷了,竟然還把自己表妹騙來,幫助何子蕭逼迫表妹。
最讓他覺得氣憤的就是結局。
那黃九郎拍拍屁股走了,他表妹卻深陷苦海,唯有何子蕭一人春風得意,美人事業雙豐收。
若是刨除了玄幻因素,表妹的遭遇,不就是被拐賣到大山裡的無辜婦女嗎?
估計蒲先生之所以會創作出這樣的故事,就是親眼見過女子有這樣的遭遇。
隻是蒲先生生逢亂世,綱紀敗壞,天道陰寐,致使無辜者沉淪地獄,骨血抽乾;作惡著逍遙法外,為虎作倀。
如今他到了一個架空的世界,這裡沒有《聊齋誌異》。
傅玉衡覺得自己有責任把這些故事搬上舞台,讓更多的人認識到,世間還有這等醜惡。
萬望有女之家,都千萬警惕;有子之家,更要善加管教。
唯有如此,像黃九郎表妹那樣的悲劇,才能儘量少發生。
見他先是麵色變換不定,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忽然就起身往外走去,渾身上下都有一種莫名的氣勢。
如果徒南薰也是穿越的,就知道那是中二之氣。
沒錯,觸及前世舊事,傅玉衡的中二之魂,突然爆發了。
“誒,這人是怎麼了?”
徒南薰急忙追了出去,卻見他徑直轉向倒座的小書房,嚷嚷著讓洗硯掌燈研墨,他要奮筆疾書。
紅藻安慰道:“公主彆急,這大概就是駙馬自己常說的——靈感來了,擋都擋不住。要不,我們服侍著公主先用午膳?”
徒南薰扭頭看了看屋裡的座鐘,見短針已經指向一了,便點了點頭,“先把我那份端上來,駙馬的就在廚下熱著,等他什麼時候想吃了,立馬送過去。”
她搭著紅藻的手回屋,又忍不住嘟囔道:“真是的,眼見就要用膳了,也不知道他身體受不受得住?”
等他那股上頭的熱血過去,《黃九郎》的改編大綱已經列出大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