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女之耽兮,不可說也 徐柱心裡……(2 / 2)

胡悅一時訕訕,討好道:“你彆氣,是我糊塗了,我往後再不說這種胡話了。”

見他如此,紅杉忽而歎了一聲,勸道:“教坊司那些班頭教習的胃口,根本就是無底洞,這幾個月你為了我,浪費了多少錢?依我看……”

胡悅猛然捂住了她的嘴,“你不要說了,這都是我自願的。我知道自己沒有寧采臣那樣的本事,不能救你脫離苦海。但我對你是真心的,你一定要相信我!”

紅杉被他捂著嘴不能說話,那一雙盈盈妙目中,卻透出哀求之色。

她是在求他放手。

正因為察覺得到胡悅的真心,紅杉才要求他放手。

似她這種在風塵中打滾的女子,不怕男人將她當做玩物,卻怕男人付出的真心。

男人若視她如玩物,她自可視之為搖錢樹,不遺餘力地榨乾對方。

可是一顆真心,要她怎麼還呢?

胡悅道:“我今年三十了,雖曾娶過一房妻室,也納過兩個通房,但卻實在沒福氣。

有過的兩個孩子先後病死,我妻子受不住打擊,也一並去了。

我娘又死得早,父親隻看重大哥,鰥居至今也沒人想起來替我張羅。”

見紅衫眼中露出了疼惜之色,胡悅放下了捂著她嘴的手,笑了笑,說:“我跟你說這些,並不是為了博取你的同情。

我隻是想告訴你,我追著你捧著你,家裡不會有任何人來管,更不會有人到教坊司去找你的麻煩。

至於我散出去的那些錢財,我母親臨終前將私房分了,我得了兩間鋪子,這幾年也曾用心經營,手裡還是有些銀錢的。”

紅衫忍住淚意,勸道:“那你更應該找個好人家的姑娘,正正經經娶做繼室,過那夫妻恩愛、子孫滿堂的日子才是,何苦陷在我身上。”

胡悅笑道:“大概這就是命中注定吧,命中注定叫我遇見你。”

他吐了一口氣,坦然笑道:“我也不瞞你,自從和你相好,那兩個通房我都給了嫁妝嫁出去了。

如今我是爹不疼,娘沒有,老婆早死,通房嫁了。

若連你也不要我了,那我可真是孤家寡人,孤鬼一個了。”

若說先前他還有過猶豫,但今日紅衫表現出來的堅韌,卻徹底打動了他。

那聶小倩也不是世人口中的賢良女子,才高八鬥的寧采臣不是照樣為她傾心,不計較她的過往,與她白頭偕老嗎?

他不過是個荒廢學業,文不成武不就的紈絝,難不成比寧采臣還清高?

至於世俗的壓力,他早就考慮過了,正因為考慮過了,才會產生猶豫。

如今一朝念頭通達,他忽然就生出了無限的勇氣和鬥誌。

隻要紅杉說一句願意,他會儘自己所能為她擋風遮雪,一起對抗這世俗。

紅杉轉身逃了。

這一切都來得太突然,胡悅的態度轉變的也有些突兀,讓她心亂如麻,實在不知該怎麼麵對。

“誒,紅杉……”

“咳!”

他正要追上去,重重的咳嗽聲突然傳來,嚇了他一身冷汗。

他驚魂未定地轉過身,便看見傅玉衡從大門裡走了出來,正用一種驚奇的目光打量著他。

“看不出來,真是看不出來,這裡還有個現實版的寧采臣。”

胡悅的臉刷就紅了,吭哧了半晌,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全然不見了方才在紅杉麵前的伶牙俐齒。

再加上他又想去追紅杉,心頭不免焦躁,不停地往紅衫跑走的方向看去。

傅玉衡道:“你若真對她有意,我勸你現在最好不要追過去。”

胡悅一怔,突然一揖到地,行了個結結實實的大禮,“還請駙馬爺指點。”

他怎麼就忘了呢,三公主和三駙馬成婚的時日雖短,卻是京城有名的恩愛夫妻。

傅玉衡左右看了看,“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跟我進來吧。”

兩人又回到了票房,洗硯讓人重新換了茶來,兩人相對落座。

叫胡悅一臉急切,偏還不敢得罪他,隻好耐著性子喝了口茶又讚好,傅玉衡既覺好笑,又忍不住感慨。

——看來,他對紅杉果然是動了真情。

於是,傅玉衡也不再逗他,直言道:“你應該知道你們兩個的身份差距。”

“這些我都明白,可我不在乎……”

“你不在乎她在乎呀。”傅玉衡打斷了他長篇大論的表白,“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

紅衫雖命運不濟,淪落風塵,卻也是飽讀詩書之輩。這麼簡單的道理,她又豈會不懂?”

胡悅急切道:“可我是真心的呀,我可以發誓,若是負了她,便叫天打雷劈,讓我不得好死!”

古人最重誓言,這麼毒的誓都敢發,可見他的決心。

傅玉衡抬手往下壓了壓,示意他稍安勿躁,“我也是看出你的誠心,這才請你進來坐的。如若不然,早看你傻傻地追出去了。”

胡悅這才反應過來,他正是要向傅玉衡請教的,便拱手道:“還請駙馬爺指教。”

此時他胸口仿佛燃了一團火,整顆心都燒得滾燙滾燙,心裡的感情膨脹得隨時可能溢出來。

傅玉衡正色道:“紅杉姑娘從前也是官家小姐,一朝淪落風塵,不管是身體上還是心靈上,定然都遭受了巨大的創傷。

這樣的人心裡是很沒安全感的,或許早將心門緊閉,把自己像一隻蝸牛一般藏在殼子裡,不敢向人袒露自己的軟肋。”

胡悅聽得連連點頭,激動道:“不錯,不錯,有好幾次我都感覺到,她明明也動心了,可下一刻卻對我更加冷漠了。”

“這就是了。”傅玉衡道,“若非是察覺到了你的真心,她又豈會對你動心?”

“那他為什麼要拒絕我,甚至對我比先前更加冷漠了?”胡悅百思不得其解。

莫說他不解了,就連傅玉衡也沒想到,有朝一日,他這個曾經的花花公子,竟也會搖身一變,成了感情谘詢師。

但他到底有著超越時代的見識,試問後世之人,誰不懂一點心理學呢?

其實紅杉的心理很好理解,胡悅的真誠和熾熱,讓她既向往又害怕。

如果沒有胡悅的真心,紅衫看了《倩女幽魂》,隻會嘲諷一笑,笑寧采臣與聶小倩的故事不過是編出來哄騙世人的。

可時機就是這麼湊巧,胡悅捧著一顆真心追逐她大半年。

雖然因為世俗的壓力,胡悅也曾猶豫過,退縮過,但最終還是堅定地走了下來。

也正是因為這些猶豫和退縮,他這份感情才顯得更加真誠。

若他隻是愛慕紅杉美貌,隻是想要和她玩玩,哪裡需要猶豫和退縮?

在這種情況下,《倩女幽魂》給了紅杉極大的觸動。

再加上她知道傅玉衡曾經是想讓芸娘演聶小倩的,但真的上台之後,聶小倩卻是一個她不認識的女孩子。

她心裡奇怪,找人打聽了一番,了解了前因後果,也隻能是一聲歎息。

對於芸娘的選擇她能理解,卻並不能認同。

他們本就出身風塵,就算表現得再端莊,世人還是會投以異樣的眼光。

既然如此,何不順著自己的心意,做一件自己真心喜愛的事呢?

是的,她之所以對芸娘理解卻不認同,就是因為看了那些女孩子在舞台上真情實感的表演之後,演話劇,就成了她向往喜愛的事情。

她想做一個話劇演員,也想像演《倩女幽魂》的那些女孩子一樣,在舞台上儘情揮灑自己的汗水。

流汗甚至流淚,總比她隻能把眼淚往肚子裡咽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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