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怕又向往?”
胡悅皺著眉頭, 若有所思。
這兩種感情明明是矛盾的,可若同時出現在一個人心裡,卻又十分合理。
士之耽兮, 猶可說也。
女之耽兮,不可說也。
想到這兩句話, 他似乎能理解紅杉的心思了。
現在,問題來了:怎麼才能讓紅杉徹底相信他呢?
他期待地看向了傅玉衡。
傅玉衡道:“靠嘴說是沒用的,你要靠行動來證明。”
“怎麼證明, 還請您賜教。”
傅玉衡把自己放到了紅杉的角度上想了想,給出了參考答案。
“首先你不能逼她相信,若不然就會適得其反;其次你得支持她的事業,其實女人和男人一樣, 自己立住了才會有最大的安全感。”
彆人給的,再好也都是虛的。
因為彆人既然能給你, 就能隨時收回去。
想到這時代的男人很多都大男子主義, 傅玉衡乾脆提前給他打了預防針。
“當然了,如果你不能接受自己她是個演員, 她的美好會給更多人發掘, 最好現在就斷個乾淨, 省得日後彼此揪心扯肺,痛斷肝腸。”
“我……”
胡悅立時就要給保證,傅玉衡卻打斷了他,“你先彆急著打保證,還是先仔細想想。
很多時候, 世俗的壓力不隻來自家族和長輩,還有旁人異樣的眼光與指指點點。”
他端起茶盞,正色道:“我給你三天時間門, 三天之後你再來找我,無論做了什麼決定,總得讓我知道一聲。”
如果這些,胡悅都可以接受,他也願意為這份難得的真情儘一分力。
胡悅深吸了一口氣,順從地施禮告退,“多謝駙馬爺替我和紅杉考慮,我會好好想想的。”
等他走了之後,洗硯笑道:“沒想到,這位胡三爺還是個癡情種子。”
傅玉衡淡淡道:“世間門真情難得,你雖然不理解,也不該如此調笑。”
洗硯笑容一頓,抬手就給了自己一個嘴巴子,“小人這張嘴,就是不會說話。五爺您教導的是,日後小人再也不敢胡說了。”
傅玉衡搖了搖頭,暗暗歎了一聲,沒再多說什麼。
這個時代的風俗禮教影響了大多數人的想法,造就了所謂主流思想。
這種思想在許多人心中根深蒂固,並不是他一個人,說幾句話就能改變的。
“好了,天色也不早了,劇院裡也沒什麼事,咱們回吧。”
等夜深人靜的時候,傅玉衡把胡悅和紅杉的事告訴了徒南薰。
徒南薰沉默了許久,說了一句,“倒是難得。”
她又問傅玉衡,“你想幫他們?”
傅玉衡雙手交疊枕在腦後,活動了一下上身的筋骨,“那得看他們值不值得我幫。”
若是胡悅的想法不堅定,幫了他就是害了紅杉。
徒南薰在床上滾了半圈,半靠在他懷裡,笑道:“不管怎麼樣,我跟你站在一起。”
傅玉衡笑著將她攬在懷裡,“時候不早了,睡吧。”
等到十八那天,開年第一場,演的還是正值大火的《倩女幽魂》。
票是年前賣的,所有的座位早就爆滿。
演員們養了一個年節,個個都憋足了勁,要在十八這天驚豔亮相。
由於年前就做了計劃,自新年伊始,京城大劇院每天演兩場,上午一場,下午一場。
如今劇院裡隻有《倩女幽魂》這一部劇,上午下午演的都是一樣的。
等新劇排出來之後,上午仍演《倩女幽魂》,下午就演《黃九郎》。
日後京城大劇院開了分院,也可以先用曾經爆火的老劇,或者成名的演員帶帶人氣。
他們正在排演新劇的消息也已經放出來了,但凡是看過《倩女幽魂》的,都對新劇十分期待。
傅玉衡賺得盆滿缽滿的同時,也產生了新的苦惱。
那就是日後需要的演員,必然越來越多。
《黃九郎》還好,因為出場人物不多,如今的演員陣容倒也還能支應。
可日後若是同時排演兩個人物眾多的大劇,這點人手,可不就是捉襟見肘?
幾番思索之後,傅玉衡還是決定,派人到江南去采買小戲子,回來之後讓老演員帶新演員。
像上次那種正好有人家要放小戲子出來,讓他能接手的好事,哪能次次都遇到?
說到底,還是因為這個時代對女子的限製太厲害。
同樣都是串戲,男人偶爾乾了是玩票、是風雅。
若是女兒家敢登台唱戲,怕不是想被逐出家門。
雖然傅玉衡一直有意識地把話劇和現有的戲曲分開,但到底是都要登台表演的,哪能撕擼那麼清楚?
若真想徹底改變一點,得需要一個巧妙的契機。
隻是這樣的時機,須得天意成全,還不知什麼時候能遇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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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日子傅玉衡忙著大劇院的事,徒南薰也沒有閒著。
食肆的裝修已經開始了,那些瑣事不必她管,但她手裡卻不止這一件事。
比如年前早就借著往宮裡送禮,在貴婦圈裡打響名頭的護膚品和化妝品,也是時候單獨弄一間門鋪子賣了。
這個倒是容易,京城裡但凡熱鬨些的街道,都有賣胭脂水粉的,怎麼經營早已總結出了一套規律。
徒南薰要賣的東西好,經營模式倒是不必大改,隻在宣傳上多下功夫也就是了。
沒過兩天,郭氏就進來回話,說是兔尾巴街有家脂粉鋪子要出讓。
“那家裡的男人沒了,隻剩下孤兒寡母,怕守不住家業,因而要把鋪子兌出去,帶著一雙兒女回老家過活。”
徒南薰點頭道:“無論如何,咱們給的價錢一定要公道,萬不可讓人說咱們仗勢欺人。”
郭氏道:“公主放心,咱們府裡還不缺那仨瓜倆棗,老奴一定約束好底下的人,不教壞了公主的名聲。”
徒南薰笑道:“嬤嬤辦事,我自然是放心的。”
她又留郭氏用了午膳,特意把徐柱叫了過來,讓他們母子團聚。
郭氏自然是千恩萬謝不提。
飯罷,徒南薰放他們母子去自在說話,自己則是坐在炕上養神。
不多時,衛三寶就悄悄進來了。
“小人給公主請安,殿下萬福金安。”
“嗯,起來吧。”徒南薰沒有睜眼,隻是問道,“如何?”
衛三寶起身,弓著身子回話,“郭嬤嬤並沒有說謊,那一家的確是遇上了喪事,寡母要帶著一雙兒女舉家南遷。
不過還有另外兩家也想買那鋪子,隻是郭嬤嬤給的價錢最公道,又抬出了公主府做靠山,那兩家這才罷了手。”
徒南薰睜開了眼,“這麼說,那兩家原有強買強賣的意思了?”
衛三寶乾笑了一聲,“誰讓他們隻剩孤兒寡母呢,難免有那眼貪心狠的,想著要吃絕戶。”
吃絕戶?
這個她還是知道的,但卻不是淑妃告訴她的,而是夫妻閒聊時,傅玉衡說的。
畢竟她是當朝公主,就算無子守寡,也沒人敢來吃她的絕戶。
既然如此,淑妃也覺得,這種事情她知不知道無所謂,也就沒拿出來汙了女兒的耳朵。
聽見“吃絕戶”三個字,徒南薰的臉色沉了下來,轉身吩咐紅藻,“去拿一封銀子賞給郭嬤嬤。”
無論郭氏本身是出於什麼心思,阻止了一場人間門慘劇就該賞。
紅藻應了一聲就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