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何子蕭死而複生, 並搖借屍還魂了禦史,觀眾們皆是一陣歡呼。
就連先前嚷嚷著傳宗接代和追逐愛情並不衝突的男賓們,此時也希望這兩位不要折騰了, 趕緊有情人終成眷屬吧。
大不了日後從族中過繼一個孩童, 繼承祖宗香火也就是了。
傅玉衡在三樓雅間裡聽得發笑:這古人的底線,彈性可一點不比現代人小啊。
坐在他旁邊的徒南薰嗤笑了一聲, 冷笑道:“若是隻看到這裡, 何子蕭當真是個義夫。”
來蹭包廂的賈敏聽了, 急忙朝她看過來,“怎麼, 難不成還有彆的內情?”
原是今日林如海當值,林老夫人年紀大了,也懶懶地不愛出門,賈敏覺得自己單坐一個雅間沒意思,便想著邀請娘家大嫂一起。
但張氏月份大了, 偏前些日子又動了胎氣,賈敏想到這些, 也不敢再打擾嫂子,隻好約了徒南薰,和他們夫妻倆坐在一起了。
對此, 傅玉衡是巴不得呢。
說真的, 他現在是真的有點害怕和老婆單獨相處了。
老婆對他的誘惑力與日俱增, 偏偏他又乾不出三年起步的事,到最後, 苦的不還是他自己嗎?
如果今多了一個賈敏,有人陪著徒南薰說話,他就能專心觀察二樓觀眾的反應, 順便看看首演的效果了。
賈敏好奇地詢問,徒南薰卻不肯說,隻是道:“你往後看不就完了,保證結局你意想不到。”
莫說是結局了,如今舞台上的發展,她就已經意想不到了。
因著一封書信,黃九郎的母親帶著表妹急急忙忙來探望表哥,說是要把黃九郎接回去休養。
那表妹果然生得玲瓏貌美,瓌姿豔逸,仿佛神妃仙子。
有些人認出了紅杉,登時一陣驚呼,沒想到紅衫姑娘還有這樣一麵。
坐在三樓的傅玉衡聽見動靜,微微皺了皺眉,心下已有了計較。
再說舞台上,何子蕭一見之下,頓時驚為天人,眼睛都粘在表妹身上拔不出來了。
看到這裡的時候,有些心思敏銳的觀眾,比如賈敏,就已經察覺出些許端底了。
當然了,賈敏還比彆的觀眾多一條線索,那就是徒南薰對何子蕭的不屑和鄙夷。
在看到何子蕭指著門外,詐稱驢子跑了,黃九郎就拉著母親去追驢,把中了藥的表妹單獨留給何子蕭的時候,女眷席罵聲一片。
就連男賓席位上,也有許多義憤填膺,跟著一起罵的。
如果不是舞台前麵提前安排了保安,有好幾個性子衝動的男賓,甚至要衝上台去,把演何子蕭的那個揍一頓。
——實在是太欺騙感情了!
我以為你是個絕世癡情的義夫,都已經接受你為個男人不顧祖宗香火了。
結果呢?
就這?就這?
這TMD哪是個癡情種子呀,分明就是個色中惡鬼!
他是癡情黃九郎嗎?
分明就是饞人家身子,下賤!
如今又來了個更好看的表妹,你就又饞人家表妹,不顧表妹的反抗,執意對人家摟摟抱抱,毀了人家姑娘的清白。
要知道,表妹可是個良家女子。
雖然在座的男賓有不少狎妓的,但平白無故的,有幾個色膽包天,敢沾染人家良家女子的?
就算是有強搶民女的,也得事先找個由頭,逼著民女的父母“自願”把女兒賣給他。
不管是真的不齒何子蕭的行徑也好,為了維護自己的人品罵得更大聲也罷,反正觀眾們的口徑特彆統一。
更有那心思敏銳的,聯想到前麵黃九郎接近何子蕭,就是為了替自己母親討藥。
如今又是黃九郎的母親帶著表妹一起來的,很難不陰謀論一下:這母子二人為了繼續討要續命之藥,就是在拿表妹做套。
還有人在電光石火之間,終於想起黃九郎說出自己真實目的時,何子蕭臉上露出的輕蔑之色。
——好你個何子蕭,好你個黃九郎,果然是一對男盜男娼,沒一個好東西!
傅玉衡笑得特彆歡快。
賈敏微微皺了皺眉,忍不住質問:“不知駙馬爺在笑什麼?”
像何子蕭這種人渣畜生,誰看了都應該譴責,笑是幾個意思?
傅玉衡解釋道:“我看到眾人皆譴責何子蕭,覺得欣慰,故而笑了。”
賈敏聞言,頓時羞愧,急忙起身拜道:“方才多有冒犯,還請駙馬爺恕罪。”
一旁的徒南薰趕緊起身扶住,嗔怪道:“咱們好友之間一起看個劇,說說話,何必如此較真?”
賈敏解釋道:“不是我較真,而是方才我心裡誤會了駙馬爺,十分過意不去,故而行此大禮。”
若是簡單的討論劇情,她也不會如此。
傅玉衡擺了擺手,隻道無妨。
其實傅玉衡之所以笑得這麼歡快,除了方才那個原因之外,就是因為《黃九郎》這部劇演到了這裡,話題終於引爆了。
再加上前麵何子蕭“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的做派,等狂罵何子蕭的勁頭過去之後,必然會有人替他翻案說話。
話題這種東西嘛,不就是越爭越熱,越炒越熱?
傅玉衡不怕他們吵,就怕他們半點都不爭執。
當然了,這一點隻他們夫妻二人知道就罷了,拿出去炫耀,不好。
在後來,表妹因被何子蕭汙了清白,不得不下嫁時,幾乎所有觀眾都義憤填膺。
但憤怒過後,大家也都覺得:事已至此,表妹一個弱女子,除了認命還能怎樣呢?
而後,表妹就親自告訴他們:你們睜眼看著,我還能怎樣!
表妹的態度從一開始的抗拒,到慢慢軟化。
甚至何子蕭得到表妹之後,又開始思念黃九郎,表妹也做主將黃九郎請到家裡,做足了賢淑乖順之態。
眾人看了,雖覺得惋惜,卻又覺得這樣的發展在情理之中。
不然還能怎樣呢?
轉眼數年後,他們二人一直沒有孩子,何子蕭急了。
表妹也表現得很著急,向何子蕭推薦了自己的另一個表哥馬介甫,說他最善治疑難雜症。
此時正逢黃九郎有事外出,何子蕭也沒有商量的人,當即便懇求表妹,讓她修書一封,請馬介甫前來。
表妹欣然而應,寫了書信之後,就在院子裡和這香燭紙馬一起燒了。
等到第二天下午,表哥馬介甫就來了,還帶了一條狐皮大氅給表妹做表禮。
表妹抱著那條大氅,臉上露出快意之色。
賈敏微微一怔,碰了碰徒南薰,“公主,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那黃九郎就是個狐狸吧?”
徒南薰臉上,露出了和演員如出一轍的快意,“你沒記錯,那黃九郎就是一隻狐狸,一隻狼心狗肺的狐狸。”
於是,賈敏也笑了,“那可真是活該。”
果然善惡到頭終有報,也不知道這何子蕭的報應什麼時候來?
表妹和馬介甫合力灌醉了何子蕭,等他第二天醒來,家中已是人去樓空,隻留下表妹痛罵他的紙條。
何子蕭捏著紙條走到院中,仰天高呼,“蒼天呀,您怎麼就不開眼,劈死那個賤人呢?”
下一刻蒼天開眼,一條粗壯的閃電從天而降,何子蕭應聲而倒。
這個結局委實出乎意料,觀眾都愣了半晌,才從女眷席開始,發出陣陣歡呼。
“真是老天開眼了!”
“這個人渣,畜牲,就得老天收了他!”
“善惡終有報,蒼天饒過誰呀!”
“黃九郎變成狐皮大氅,何子蕭被天打雷劈,真是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什麼,那狐皮大氅是黃九郎?”
有的觀眾這時候才反應過來,眾人嗡嗡嗡地討論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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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快,真是痛快!”賈敏暢然撫掌大笑,“我原本還在暗暗思索,表妹是個弱女子,被欺辱之後也已經認命了,這何子蕭究竟該如何惡貫滿盈?”
莫不是他得勢之後惡性不改,又做了彆的惡事,觸犯了律法,有欽差禦史秉公執法,將他明刑正典?
但如此一來,何子蕭雖然惡有惡報,但表妹所受的屈辱卻會被人忽略。
甚至於,因著她是何子蕭的家眷,何子蕭落網之後,她還會受到牽連。
這份正義不但來的遲,還會讓觀者無比憋屈。
但這也是時下話本小說裡最流行的套路,暗含著對當朝者的歌功頌德,還有書生們對高官厚祿、大權在握的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