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死了兩次 此時驟然聽見傅玉衡……(2 / 2)

玩耍的小孩中,一個頭紮總角的男孩跑向婦人,親昵地抱著她的腿蹭了蹭。

婦人溫柔地摸了摸兒子頭上的抓髻,把手裡的簸箕放在木架子上,裡麵是晾曬的蘿卜乾。

撈起圍裙擦了擦手,她才領著兒子上前,對二人行了的禮,有些忐忑地問:“不知兩位壯士從何而來,到此有何貴乾?”

石穀迫不及待地問:“請問這位娘子,這家的主人呢?”

那婦人一怔,茫然道:“我們就是這家的主人呀。兩位是當家的朋友?”

石穀一急,剛要說什麼,卻被石淵拉住了。

石淵對弟弟搖了搖頭,禮貌地問那婦人,“不知尊夫是哪一位?”

那婦人道:“我們這一個村子都姓石,我們當家的叫石山。”

“哦,原來是石山。”石淵擠出一抹笑容,心裡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不知這家原來住的老太太呢?”

石山是他們的堂弟,當年兄弟二人離家時,對方還沒有成婚。

石山媳婦意識到了什麼,連忙問道:“兩位是三大娘的親戚吧?”

石淵拉住石穀,微微點了點頭,算是認了。

就在這時,一群穿著短褐的男人,背著鋤頭往這邊走。

其中一個揚聲問道:“孩兒他娘,你是跟誰說話呢?”

來著正是石山。

石山媳婦立刻露出了笑容,“當家的回來了?這兩位壯士,說是三大娘的親戚,來打聽三大娘家裡的事。”

一聽說是打聽他們家的事,這群剛從田裡回來的人都停住了腳步,七嘴八舌地說了起來。

“這一家子可太慘了!”

“是呀,娘被潑皮氣死了,兩兄弟為母報仇,卻把自己也搭進去了。”

“是呀,是呀,淵子和穀子死得冤呀!”

聽見這一句,消散的記憶驟然回歸。

是了,他們已經死了。

當年劊子手摸他們脖子,根本就不是讓他們逃跑的暗號,而是每次行刑之前都有的流程。

為的就是讓犯人產生應激反應,下意識的抻一下脖子,好方便下刀。

議論紛紛的人群,忽然有人驚呼起來。

“呀,他們頭掉了!”

卻是兩兄弟突然倒在地上,頭顱如皮球般滾出老遠,腔子裡各噴出一蓬熱血。

不提這些在場的人被嚇成什麼樣,便是那聽了轉述的家僮,此時再說給傅玉衡是,仍舊牙齒打戰。

“五爺呀,當時小人就嚇得腿軟,若不是有人扶著,連站起來都難。”

傅玉衡聽得目瞪口呆。

——真是聊齋世界,無奇不有呀!

這時候,他想起了那日馬介甫前來告辭,曾與石家兄弟擦肩而過。

那一天他就覺得,馬介甫對石家兄弟的關注過於多了些,而且還說了好些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

此時再回想起來,什麼“不可說,不可說”,不就是“天機不可泄露”的另一種說法嗎?

也罷,吃了這次教訓,日後再遇見讓馬介甫這個狐仙特彆關注的事,他就要多想想了。

“那他兄弟二人,這一次可有人收屍嗎?”

那家僮連連擺手,“不用收屍,不用收屍。官府的人來了之後,他兄弟二人的屍體便化作青煙散了。若不是地下還有兩灘血跡,誰也不敢相信這件事是真的。”

畢竟一個人,怎麼可能有兩具屍首?

說到這裡,家僮又想起了什麼。

“對了五爺,石家兄弟還遺下了二十幾兩銀子。因著此事太過怪異,便無人敢昧他的銀子。

小人便擅作主張,把那些銀子都買了香燭紙馬,寶樹金山等物,全在他兄弟墳頭上燒了。”

莫說是彆人了,就算他們傅家的規矩不嚴,這種錢財他也不敢占呀。

石家兄弟明明死了許多年,還能執念不散故地重遊,誰知道會不會化作厲鬼,去找那昧他們錢財的?

傅玉衡點了點頭,“你做得很好,到賬房去領五兩銀子。”

那家僮大喜過望,“多謝五爺,多謝五爺。”

像他們家這種不經常給賞賜的,猛然來這麼一次,完全超出了預期,驚喜度才更高。

傅玉衡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問道:“那個把石家兄弟治死的刑房吏,可遭報應了嗎?”

“遭了,遭了,小人正要說呢。”

提起這個,家僮振奮了幾分,連恐懼都消散了幾分,“當時小人就想著,天下竟有這樣沒公理的事?

因而料理了石家兄弟的後事之後,就著意去打聽了那刑房吏,才知道老天真是開眼。

那人據說是年過三十五還沒個兒子,想要納一房妾室延續香火,但他老婆不同意。

夫妻二人為此打了起來,他老婆一個失手,把他推得腦袋磕在石滾上,就此磕死了。

他老婆見把丈夫推死了,心裡害怕,也自上吊死了。”

那家僮說著這些,臉上露出了大快人心的神色,不住念叨,“惡有惡報,真是惡有惡報!”

聽了這話,傅玉衡心裡那一口氣,才算是順了一大半。

“行了,你這趟也辛苦了,先回家歇兩天再來上值。以後就在二門處聽用。”

等那家僮千恩萬謝地退下,傅玉衡又把這件事在心裡過了一遍,這才不得不丟開了。

隻是心頭到底鬱悶,偏徒南薰又受了北靜王妃之邀,到她家看牡丹去了,他也沒個說話的人,隻好自己在院子裡轉轉。

雖說凶手已遭了報應,但石家兄弟這兩條人命,卻也到底不能挽回了。

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嘈雜聲,隱約聽見三嬸連氏說:“手上都穩著點兒,這些都是給我兒子用的,可不能磕了碰了。”

傅玉衡出了院門,就見連氏正領著兩個人,來了口箱子往自家院子走。

“三嬸,你這是從哪裡來?”他行了個禮問道。

扭頭看見是他,連氏笑道:“這不是明日石頭休沐,該從國子監回來了嗎?

他前兒就讓人捎信,說是國子監的祭酒要做四十大壽,叫我幫他準備些壽禮。”

傅玉衡點了點頭,“尊師重道,這也是應有之意。”

雖然這時候的國子監,已經有了後世流水線教育的雛形,但畢竟還是不一樣的。

若仔細論起來,倒像是後世某些貴族學校,一個老師隻教十幾個學生,基本能實現一對一輔導。

當年他倒是想去那種學校來著,但被他媽拍了一頓鎮壓了。

他媽媽認為,在那種學校畢業的,太知道天有多高,卻不一定清楚地有多厚。

通俗點說就是:不識人間疾苦。

這時候講究“天地君親師”,世間最尊貴的莫過於此五者。

國子監忌酒不但是監生們的先生,更是天下讀書人的楷模,傅石頭既在國子監讀書,自然是要給人家祝壽的。

“對了三嬸,我記得上次石頭回來說,國子監李祭酒很喜歡他那套書。

不如我讓書坊照那個再印一套,送壽禮時加進去?”

“那敢情好!”連氏拍手笑道,“這就叫投其所好。”

可不就是投其所好嘛。

那套書最珍貴之處不在於銅版印刷,而在於那書上文章的注解。

畢竟,那可是集合了傅玉衡這個狀元郎,和林如海那個探花郎兩人的學習心得。

便是李祭酒學問精深,看了那注解也會眼前一亮,喝酒都不用就菜了。

兩人又說了會子話,連氏告訴他,妯娌三人的火柴作坊已經量產了。

“說起這個,我們還有事找你幫忙呢。”

傅玉衡忙道:“嬸子請吩咐。”

連氏道:“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想讓咱們家負責采買的,請其他家裡采買的喝頓酒,把咱們的火柴給他們推一推。”

俗話說得好,酒香也怕巷子深。

火柴生意在京城沒有根基,想要快速鋪開銷路,可不就得使點手段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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