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容易。”傅玉衡道, “我回頭跟衛管家說一聲就是了。
嬸子也讓人送些火柴給他,想讓彆人掏錢買, 總得先讓人看到妙處。”
連氏笑道:“明白, 明白,等我回去就讓人送一箱子給他。”
她們妯娌三個的生意,朱氏性情沉穩, 是專負責管賬的;連氏性子爽利,嘴皮子利索, 推廣這一塊就交給她了。
至於衛氏,她雖沒什麼大才能, 但勝在性情溫和,雖愛占小便宜,大事上不坑自家人。
所以衛氏在京時,是管作坊生產的。
這個時候, 她愛計較的性格反而成了優勢,不會讓誰吃虧,也不會讓誰占便宜。
她的宗旨就是:占便宜的事都是我們家人的,其他人就應該公平公正。
連氏示意那兩個婆子把東西抬回去, 這才問傅玉衡, “我看你臉色不好, 可是遇到了什麼事?跟嬸子說說,縱然不能給你出主意,說出來心裡也能好受點。”
這事也沒什麼不好說的, 傅玉衡便把石家兄弟的事告訴了連氏。
連氏聽完,也不免歎息了幾聲,“若不是你出息了,咱們家也和這石家三口一樣, 被人欺負死了也沒處申冤,隻能祈求因果報應。
這因果報應也不一定處處都有,石家兄弟的仇人能得了惡報,已經比大多數人都強了。”
她安慰傅玉衡,“這件事已經成了定局,你就不要多想了。還是那句老話,咱們傅家人做事,問心無愧即可。”
或許是有人開解,也或許是這些道理他都明白,隻等人這一句開解,傅玉衡心裡果然好受了許多。
他笑著對連氏行禮,“多謝嬸子教誨,我已經明白了。”
“嗐,什麼教誨不教誨的。”連氏無所謂地擺了擺手,“你有事彆憋在心裡就成,拿出來跟家裡人說說,說完了也就想開了。”
她心裡到底記掛著兒子的壽禮,安慰完傅玉衡就迫不及待地說:“我得回去看著,彆她們毛手毛腳的,把上好的瓷器給打了。”
走了兩步又想起來,轉頭叮囑傅玉衡,“對了玉衡,那新書的事你可彆忘了。”
“嬸子安心,忘不了。”
“我也就是白囑咐一句,你歇著吧,我回去了。”
有些事情,想不開時容易鑽牛角尖,一旦看破了關節,就會豁然開朗。
如今的傅玉衡就是如此。
心裡沒了煩惱的事,他隻覺得渾身輕鬆。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有暇顧及四周煙柳如織,各色鮮花或含或綻,有蜂蝶起舞。
一隻仙鶴呼扇著翅膀跑進灌木叢裡,又有另一隻鳴叫著追了上去。
畏寒的孔雀隨著春暖花開,也被禽鳥房的人放了出來,看見有人經過,便展開華麗的屏羽,果然是鳥界自戀第一雀。
這些仙禽異種,當然不是傅玉衡買的,而是內務府當初裝修時就準備好的。
等公主一進門,這些打發時間的玩意兒就統一送了進來。
對於傅玉衡來說,反正這時候的人工成本低,院子裡每天都有人清掃,這些禽鳥也每天都有人打理,出現在他麵前的個個都光鮮亮麗,讓人看了的確是心情愉悅。
但若是讓他自己養,那就對不起了,他這種人動物隻適合養烏龜,植物隻適合養仙人掌。
正愜意間,忽見潤筆來報,“五爺,靖安伯並胡三爺來了。”
胡三爺就是胡悅,靖安伯就是胡悅他爹。
傅玉衡一拍腦門,“是了,我差點忘了,今天之所以待在家裡,就是因為和胡家父子約好了。”
他起身道:“快,跟著我去迎接貴客。”
也就是突然聽了石家兄弟的事,讓他又是震驚又是鬱悶,倒忘了今日還有這件正事。
潤筆先出去了,傅玉衡走到院門口等著。
不多時,就見潤筆引著一個頭發花白的老者走了進來。胡悅就跟在那老者身後,其身份呼之欲出。
“傅五爺。”
“靖安伯。”
雙方相互見了禮,很顯然,靖安伯事先以向自己三子,打聽過傅家事了。
因為一般第一次見傅玉衡的權貴,都是喊他“駙馬爺”或“三駙馬”。
這麼久以來,除了眼前的靖安伯,就隻有賈赦是個例外。
不過賈赦是個老紈絝,上頭又有親爹頂著,家裡還有賢內助,萬事不用他操心,對於人之尊卑也不大在意。
說好聽點兒,就是行事一任自然;說的難聽了,就是不懂規矩,沒有正形。
靖安伯可絕對不是。
人家是因為提前做了功課,一見麵便投其所好。
一時延請入內,過了穿堂直入了堂屋。雙方分賓主坐定,傅玉衡忙命人獻茶。
不多時,便有幾個小丫頭進來,手裡都捧著填漆小茶盤,茶盤上擺著紅釉藍彩牡丹紋的蓋盅,各自奉上。
傅玉衡便問:“不知老伯爺高壽?”
靖安伯嗬嗬笑道:“老夫今年六十有二了。”
說著,他轉頭看了胡悅一眼,奉承道:“傅五爺年紀輕輕便高中狀元,比我這犬子不知強到哪裡去了。”
後有自嘲,“我這三個兒子,但凡有一個能頂門立戶的,也不至於變賣家私。”
六十二歲,比榮國公賈代善大了三歲,看起來卻比賈代善老得多。且眼袋青黑,臉色青白,一看就是個酒色之徒。
傅玉衡心裡自有評判,麵上卻不動聲色,隻是笑著說了幾句好話,把胡悅誇了誇,以此論證他教導有方。
其實他暗地差點笑破肚皮。
——滿京城誰不知道,現任靖安伯是典型的老子英雄兒狗熊。
他自己就是個積年的敗家子,一不能繼承父輩的威名,二不能用心經營家業,乃至家族才傳到第二代便敗落凋零至此。
就這樣一個老紈絝,竟還有臉說自己的三個兒子。
另外兩位傅玉衡沒見過,但就眼前的胡悅,至少還有幾分擔當,也能經營自己那一份家業。
先靖安伯若是泉下有知,怕不是要掀開棺材板跳出來,劈死這個逆子。
接下來,雙方又說了些閒話,很快就在靖安伯的推動下,進入了正題。
不得不說,上天給人關上一扇門時,可能確實是另開了一扇窗。
這靖安伯彆的本事沒有,但語言的藝術卻是修了個滿分。
整個話題在他的推動下,過度得非常自然,讓雙方都不覺得尷尬。
就算是看在胡悅的麵子上,傅玉衡也不會讓他吃虧,那一座荒山就按照市價買下了。
靖安伯自然是大喜過望。
他是自家人知自家事,那座山因為過度狩獵和砍伐,除了些一年生的草木,就剩些還未長成的小樹枝。
傅玉衡肯按市價買下,他們家真是賺大發了。
麵對他的感激,傅玉衡微微一笑,不動聲色。
本來他買荒山的目的就是為了建廠,就算那山上林高草密,也是要先派人清理掉的。
要知道,做玻璃是離不開高溫的,萬一工匠不注意,火星子濺出去,滿山的樹木可不就是天然的易燃物源?
這場交易雙方都很滿意,傅玉衡更是覺得:你可能大賺,但我永遠不虧。
交易達成之後,靖安伯又看了一眼胡悅,突然起了一個稍顯突兀的話題。
“五爺,我這裡有個不情之請,還請您看在犬子還算成器的麵上恩準。”
見他先看胡悅,又說出這種話,傅玉衡已經基本猜出來他想說的是什麼了。
他笑容微微淡了兩分,示意道:“老伯爺先說來聽聽,我總得知道是什麼事。”
靖安伯舔著臉道:“您的大劇院裡有位紅杉姑娘,與我這不成器的兒子兩情相悅。
老朽有意為犬子求納此女,還請五爺做主。”
胡悅麵色一變,“爹,我不是說過了嗎,我和紅杉的事你不用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