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小傅的格局 說笑間,何玉已領……(1 / 2)

說笑間, 何玉已領著兩個小太監,把一個黑漆描金的箱子抬了上來。

不用多說,那個箱子就是從竹林裡挖出來的那個。

徒南薰拉著天子走了下來, “父皇您看, 這箱子上的描金壽字紋, 您認得嗎?”

傅玉衡側身讓了讓光,以便讓他看得更清楚。

其實根本不需要, 天子隻瞄了一眼便認出來了,“這好像是前朝的樣式吧?朕私庫裡還存著好些前朝舊物,上麵的壽字紋都跟這個差不多。”

他不禁猜測道:“難不成你們倆是尋來了什麼前朝古物?”

直到此時,他也並不覺得兩口子真能帶來什麼寶物。

他看重的也不是什麼寶物, 而是女兒的一片孝心, 知道她爹最近煩悶, 能進宮看看他,陪他說說話。

他們父女一人氛圍正好,傅玉衡也非常識趣地沒有插話,一切都讓徒南薰開口解說。

“父皇真是英明, 一猜一個準,可不就是前朝古物嘛!”

徒南薰抱著他的手臂搖晃, “那父皇您再猜猜, 是個什麼古物?”

“嗯……是瓷器?那是玉器?名人字畫?總不是你們女兒家用的珠寶首飾吧?”

見徒南薰一直搖頭, 天子隻得認輸,“那我猜不著了,還是你告訴我吧。”

徒南薰得意得哈哈大笑,“其實名人字畫已經近了,不過任哪個名人的字畫,也比不上我們這個。”

說著她放開天子走到箱子前, 和傅玉衡一起把箱子打開。

“父皇您看,這可是《傳習錄》的初稿,前天剛從京郊挖出來的。”

天子敏銳地聽見了“初稿”一字,當即便端正了神色,“真是初稿?不會是後人杜撰的吧?”

直到這時,傅玉衡才拱手答話,“這麼大的事,臣與公主怎敢胡言?

不敢欺瞞陛下,這傳習錄書稿,連帶這口箱子的來曆,都很有些出奇之處。”

“哦,有何出奇之處?”

天子嘴裡這樣問,心裡卻已經盤算開了:隻要來曆夠奇,哪怕是他們兩口子編出來的,我也有法子給他做實了。

正如傅玉衡所料,這書稿關係重大,天子若是得了,必然會借此攪動風雲,引得天下士子騷動。

傅玉衡便把自己如何用毛竹紮了網捉魚,如何網住了一隻巴掌大的白龜,如何見白龜眼中有懇求之意心生不忍把它放了,那白龜又如何衝他吐了什麼東西,還有如何順著冥冥中的感應,在竹根下挖出了這口箱子……

以上這些,他都一一說了。

便是天子追問一些細節時,他也最多回想一番,便仔細答了,前前後後沒有半點破綻。

天子已從將信將疑變成了深信不疑——他會讓世人都深信不疑的。

“好,好哇,真是太好了!天佑我大夏,降此祥瑞於朕。”

天子暢快地大笑了一陣,突然道:“傅玉衡聽封。”

傅玉衡一怔,連忙推拒,“這些都是臣應該做的,實在當不得封賞,還望陛下收回成命。”

天子正色道:“既是成命,又如何收回?朕要封賞你,自有朕的道理。”

連“朕”都用上了,看來是認真的了。

傅玉衡也不再多言,撩起袍角跪了下去,“臣傅玉衡聽封。”

天子道:“三駙馬傅玉衡尋陽明典籍,功在社稷,特封一等壽寧伯,世襲罔替。”

“臣傅玉衡領旨謝恩。”

雖然隻是個伯爵,但世襲罔替,就是後人不必降襲的意思,含金量也不低了,傅玉衡自然心滿意足。

獻書之前,他隻想著天子會多給些賞賜,卻沒想到會賞的這麼重。

但這會子他也明白了,天子如此大張旗鼓地封賞他,為的就是要給這手稿造勢。

——如果獻上的不是真跡,哪裡值得一個一等伯?

正因為獻上的是真跡,所以才要重重地封賞。

和典籍一起送來的前朝鳳冠,完全可以證明,這典籍是從前朝宮中流出的。

眾所周知,陽明先生仙逝之後,整理他語錄和書信的的弟子,便將初稿獻給了前朝天子。

這頂一看就是很久沒保養的前朝鳳冠,也從側麵佐證了,這手稿就是真跡。

趁著天子高興,傅玉衡陪著笑說:“陛下,臣這裡還有一個不情之請。”

因著他一向知曉分寸,聽了這話天子也沒多想,笑道:“說吧,還想要什麼賞賜?”

傅玉衡嘿嘿一笑,“不敢欺瞞陛下,這手稿原是大前天就挖出來的,之所以今日才送入宮中,蓋因臣有個小念頭,將手稿先抄了一遍,這才耽擱了兩日。”

這件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若是手稿在這兩天之內出了意外,那自然是件大事。

可如今手稿不是安全送到宮裡了嘛,天子當然不會因為這點小事責怪功臣。

他不以為意地擺了擺手,“這東西本就是因著你才有的,想先抄一遍留給後世子孫,也是人之常情。”

雖然除了這份初稿之外,《傳習錄》在世間還有好幾個版本流傳,至今天下讀書人都受過陽明先生的隔世教誨。

但這一份的價值是不一樣的,傅玉衡想抄一份自家保留,完全是人之常情。

天子生於亂世,又和父親一起重訂規則,建立了盛世,自然人情練達,知曉人心逐利。

隻要不過分,他素來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

可下一刻,傅玉衡卻跪在地上,真正提出了自己的請求。

“陛下,臣之所以先抄了一遍,是想以陛下的名義,將這份手稿刊行天下,讓天下文人都能見識到陽明先生的風采。”

天子一怔,“你真的願意把這份手稿傳出去,讓所有文人都能學?”

“是。”傅玉衡鄭重地點了點頭。

天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意味不明地問:“你可知道,我原本的意思,是要將這份手稿收錄石渠閣,作為皇室傳世經典的?”

傅玉衡道:“陛下的心思,臣不敢妄自揣測。臣隻是做臣想做的事而已,還望陛下恩準。”

天子道:“你大概還沒明白我的意思。收入石渠閣的典籍,外人輕易不得見。

到那時,你手中這一份,就會被天下文人趨之若鶩。為了一觀這份典籍的真容,他們會想方設法地巴結你。”

傅家是什麼底子,天子可太清楚了。

原本他也以為,傅玉衡抄錄一份,為的就是借此提升家族的地位,擴大自己在文人之中的影響力。

對於這種心思,天子是持讚賞態度的。

雖然他不喜歡熱衷權勢的駙馬,但年輕人嘛,還是有點追求的好。

再者說了,書生造反,十年不成。

隻要傅玉衡不想著染指兵權,和多少文人交好,天子都不會在意。

可是,如今看來,他這個三女婿,倒是頗有格局,比大多數文人都強得多。

傅玉衡笑了笑,“臣素無大誌,若非陛下看重招為駙馬,這輩子也就是個做鄉紳的命。

陛下如此大恩,臣一直無以為報。如今好不容易得了機會,便是臣生性懶惰,也不得不勤勉一回,報答陛下知遇之恩。”

說到這裡,他話鋒一轉,“當然了,報答陛下隻是其一,其一便是臣自幼家貧,全家省吃儉用才能共臣讀書。

饒是如此,想要讀到良師大儒注解過的典籍,也不得不焚膏繼晷,借書抄錄。

臣自己淋過雨,便不自量力,妄想給其餘寒門學子撐上一把傘,略儘綿薄之力。”

天子聽罷,感慨不已,親自把傅玉衡扶了起來,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賢婿,你有這樣的想法,便已經比世間大多數人都強了。”

更重要的是,傅玉衡要做這樣能收攬名望的大事,卻是以天子的名義,可見他當真是天生的逸士高人,不慕世俗虛名。

“你想做就去做吧,朕這裡再賞你一千兩銀子做本錢。若有人阻撓此事,我會為你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