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 狸官的歸宿 第二天下午,傅玉……(1 / 2)

第二天下午, 傅玉衡就帶著一個手巧的繡娘,按照從馬義成那裡問來的地址,找到了楊老太爺和喜兒。

這一老一小經曆了家破人亡,性子都比較沉默。

今年不過五歲的喜兒, 更是沉穩的不像是一個孩子。

上輩子傅玉衡旅遊的時候, 在鄉村見過父母都出去打工的留守兒童。

那些孩子有的是跟著爺爺奶奶生活, 有的是跟著外公外婆生活。

沒有父母在身邊, 監護人年紀又大了, 許多事情都得他們自己想辦法去做。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這個道理,傅玉衡是在那個時候,才有了深刻認知的。

那時候他覺得,留守兒童的沉穩, 就已經足夠超出本身年齡了。

可是和喜兒一比, 那些留守兒童竟也個個都顯得天真活潑了起來。

畢竟那些留守兒童雖然沒有父母在身邊, 卻是生活在真正的太平盛世。

而且他們也知道, 自己的父母是健在的, 他們還可以掰著指頭盼過年, 因為過年時就可以見到爸爸媽媽了。

喜兒不一樣, 他清楚地知道,無論自己怎麼做,都不可能再見到父母了。

對於這種過分懂事的孩子,傅玉衡心裡憐惜, 嘴上卻往往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隻因他兩輩子都有父母疼愛, 自覺無論說出什麼寬慰之言,都有炫耀自己的幸福,往人家傷口上撒鹽的嫌疑。

所以最終, 他沒有多說什麼,隻是說自己是馬介甫的朋友,受馬介甫之托,來看看他們,替他們做幾身年節穿的衣裳。

楊老爺子看著他帶來的那些料子,有些惶恐地連連推拒,“鄉下人,實在不配穿這樣好的料子。”

雲錦、素錦、杭州、羽緞、紗緞……

這樣的好料子,便是從前還在自己家時,他們爺倆也從來沒有穿過呀。

如今都已經落魄了,周圍人都穿粗布,最好的也就是細棉布,他們穿這些出去,何止是招搖呀,簡直就是想招禍。

實際上,來到這裡之後,傅玉衡就意識到,自己帶來的布料很不合適。

如今楊家祖孫兩個居住的地方,左鄰右舍都是平頭百姓。

這麼好的布料穿出去,那就是妥妥的懷璧之罪。

偏偏這一家子常年隻有一老一小,若是有人見錢眼開起了歹意,那就是催命符。

“是我考慮不周了。”傅玉衡直接承認了自己的錯誤,“先讓繡娘給你們量體吧。裁衣帶話,等她回去拿細棉布和鬆江布做。”

聽他這樣說,楊老爺子才鬆了口氣,下一瞬猛然意識到傅玉衡還在呢,尷尬地笑了起來。

傅玉衡自然不會跟他計較,又陪著喜兒說了一會兒話,問了他願不願意和彆的孩子一起讀書。

聽見“讀書”二字,喜兒眼中閃過一絲渴望,細聲細氣地說:“我願意讀書,和誰在一起都可以。”

傅玉衡笑道:“這麼喜歡讀書呀?”

對於這點,他也不驚訝。

因為喜兒是原著欽定的二甲進士,骨子裡肯定是有讀書基因的。

喜兒點了點頭,小小的孩子,目光卻很堅定,“我要考舉人,考進士,讓爺爺享福,替爹娘報仇!”

傅玉衡的笑容一頓,摸了摸他的腦門,“好孩子,你這麼聰明,一定能考上進士的。”

楊萬石和尹氏真是造孽呀,這麼小一個孩子,就已經被灌入了仇恨的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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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頭一天去看了喜兒,第二天馬介甫的書信就寄了回來。

隨著書信帶回來的,是一個讓整個劇院都振奮的好消息。

——狸官找到了她的親生父母,她的父母對她很好。如今她已經用回了出生時父母就給取的名字,叫做阿寶。

阿寶不但順利認回了父母,還得到了一段頗為神奇的緣分。

對於這段緣分,馬介甫在書信裡附錄了《牡丹亭》序言裡的一句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傅玉衡卻有幾分恍然:緣分當真是神奇,原來狸官就是阿寶呀,怪不得老家在南方呢。

縱然是在瑰麗奇幻的聊齋世界,《阿寶》的故事,也足夠稱奇。

狸官的家鄉在廣東,哪裡有一個叫孫子楚的名士,有六根手指。孫生為人非常老實,彆人誆他的話,他也會信以為真。

不過,這個孫子楚,卻是聊齋裡難得一見的潔身自好的書生。

有人知道他的性子,請他吃飯時故意招來了樓子裡的女校書,讓人家引誘逗弄他。

孫子楚是半點不知風流為何物,緊張得全身僵硬,額頭冒汗。

因著他實在不解風情,知道的人就給了起了個外號,就做“孫傻子”。

狸官……也就是阿寶被父母認回去以後,就對外宣稱,他們的女兒因自幼體弱,所以從小就寄居在外祖父家附近的寺廟裡。

如今身體好了,到了高僧說的可以歸家的年紀,這才接了回來。

他們為女兒考慮得非常周全,儘自己的能力,想要為女兒創造一個安穩的環境,避免一切流言蜚語。

好在古代交通不便,人也迷信,這種因高人批命,便把孩子寄放在寺廟或道觀的事也並不罕見。

所以,街坊四鄰也並沒有懷疑什麼,阿寶終於徹底脫離了困難,做回了她的千金小姐。

至於她和孫子楚的緣分,開頭就是孫子楚被人哄騙,說是沙員外家的女兒回來了,如今要招女婿,你就很不錯,沙員外一定會滿意你的。

孫子楚聽了,竟也信以為真,當真請媒人到阿寶家裡來提親了。

沙員外夫妻兩個剛把女兒找回來,正是怎麼疼都嫌不夠的時候,哪裡舍得立刻就給女兒找婆家?

就算要找,也不會找孫子楚那樣窮困的。

自古以來,多少富家女賠錢嫁窮書生,卻因可笑的男子尊嚴受儘委屈的?

相敬如賓,舉案齊眉,這些典故乍一聽很美好,仔細品品,就能品出滿滿的女兒血淚來。

再者說了,送女兒回來的那位馬公子,無論是相貌還是談吐,都格外出眾。

最妙的是,沙員外通過旁敲側擊,已經確定了,馬公子的父母已經仙逝,最親近就隻有一個堂弟了。

若是把女兒嫁給他,豈不是就可以把兩口子都留在身邊,再也不怕女兒受委屈了?

不出意外的,孫子楚請來的媒人,就被趕了出去。

後來阿寶聽說了這件事,以她多年的經驗判斷,這孫子楚就是一個想要靠著妻族財產發家的鳳凰男。

她可不是那些養在深閨的小姑娘,沒有書生濾鏡,自然不會聽見是個書生就芳心暗許。

當時她玩笑般地說了一句:“都說生有六指不詳,若是他能去掉了那六指,我就嫁給他。”

肢體都是天生地養的,怎麼可能去得掉?

其實這話也等於是變相地讓他知難而退了。

但孫子楚這人是個棒槌呀,他知道這句話之後,真的就拿著斧頭,把自己多餘的那根手指給剁掉了。

由於他沒有做任何防護措施,血嘩啦啦往下流,孫子楚又是因為疼,又是因為失血過多,就暈過去了。

家裡人都嚇壞了,趕緊找大夫給他醫治,又請了媒人來,把他的癡心轉告給了沙家。

沙員外夫婦也被震撼到了,覺得孫子楚有幾分癡性。

再加上無論是阿寶,還是馬介甫,都明確表示雙方沒有任何男女之意。

馬介甫又說他是修道之人,不可沾染凡間情愛。

如今有這麼一個對女兒癡心的孫子楚,沙員外夫婦很難不動心。

但動心歸動心,畢竟是女兒的終身大事,究竟如何,還得卡女兒怎麼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