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 癡情張於旦 銀幕上佳人縱馬入……(2 / 2)

等他醒來時,發現自己正趴在一個水塘邊,渾身上下沒有半點力氣。

他努力往前挪了挪,想要在水塘裡喝幾口水恢複一下體力,卻又不慎跌入塘中。

等他撲騰著站起來,才發現塘中之水隻到腰際。

張生不由失笑,“當真是身在局中,一葉障目。”

他正要舉步上岸,偶然低頭間卻怔在了當場。

隻因他從水麵上看見了自己的倒影。

傳說中仙鶴在青渠中起舞,並不是為了取悅任何人,隻是為了欣賞自己倒映在水麵上的優美身姿。

女為悅己者容,而仙鶴從來隻悅己。

張生當然不如仙鶴那般自戀,他之所以盯著水中的倒影猛瞧,隻是覺得影中之人既陌生又似曾相識。

盯著倒影瞧了半天,他才堪堪確定:這是他自己的影子,可映出的卻不是如今鬢已星星的張老先生,而是將將舞象之年的少年郎。

他先是不解,繼而又想到了什麼,低頭掐指一算,不禁愴然落淚。

——粗粗算來,他的妻子魯夫人,投胎轉世已然十五載矣!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千裡孤墳,無處話淒涼。

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麵,鬢如霜。】

縱然上天垂憐,讓他們夫妻有隔世重逢的緣分,他這斑斑白發,又如何敢配韶韶紅顏?

他恍惚之間夢思年少,難不成是大限將至,感應到自己要徹底妻子訣彆了嗎?

熱淚墜入水中,蕩起的漣漪模糊了水中容貌,張生促然聽見一聲長歎,“真真癡兒!”

“誰?”張生悚然一驚,慌忙四下張望,卻見不遠處的老鬆樹下,端坐著一個鶴發童顏,身披羽衣的黃冠。

他警惕的看了片刻,那是黃冠始終含笑以對,眉眼翩然。

張生摸索著上岸,略微整理了衣衫,便上前對黃冠施禮,“真人在上,晚生張於旦有禮了。”

“癡兒起來,不必多禮。”那黃冠笑道,“上天有感,前緣早定。壽春城南,橋頭微雨。癡兒何必遲疑?”

張生聽得雲裡霧裡,但要仔細詢問,那黃冠卻已化作一陣青煙,杳然而去。

“上天有感,前緣早定。壽春城南,橋頭微雨?”

張生低頭沉思片刻,抬手正要捋須,卻愕然發現,早已焦枯的手掌,此時卻如少年人般血氣充盈,白皙修長。

“這……”

徒淮笑道:“哈,他終於發現自己返老還童了!”

接受了自己返老還童的事實之後,張生越品,就越覺得那黃冠的話頗有深意。

他決定到壽春去一趟,在壽春城南等自己那天定之緣。

隻因他心中已有了預感,天定正緣,定是他心中所期。

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

又是一年春,張生立於橋頭,癡癡盼望。

一把油紙傘,從拱橋的另一端慢慢浮出,傘下一女子肌膚瑩潤,眉眼嫣然,依稀故人來矣。

那姑娘撐著傘,步履款款,珊珊而來。看見張生時,她眼睛一亮,腳步匆匆,在他眼前站定。

“我見過你。”她說,“在夢裡。”

悠揚纏綿的片尾曲響起,這部電影至此完結。

太子隻覺暢然若失,徒淮卻是抓心撓肺。

“姑父,這柳姑娘的轉世,到底有沒有前世的記憶啊?”

傅玉衡微微一笑,“你若是覺得她有,那她就有;你若是不想她有,那她就沒有。”

似這等牽扯前世今生的愛情故事,留白往往才是最好的結局。

可對十四歲的少年郎來說,這話說了,不就等於沒說嘛。

見兒子垮了臉,太子笑了笑,“天色不早了,你母親必定念叨你,咱們還是先回去吧。”

提起母親,徒淮立刻就精神了,向傅玉衡告辭之後,就催促著太子快走。

傅玉衡將負責二人送出大門,一直目送他們的馬車過了拐角,這才登車而去。

等他回到家裡,去探望賈敏的徒南薰也回來了。

兩人各自收拾了一番,換了輕軟的服飾,便吩咐人傳膳。

徒南薰道:“你拜托林大人尋的夫子,林大人已經有眉目了。他讓我問你,你是一下子尋兩個呢,還是先找一個?”

傅玉衡沉吟了片刻,讓人把衛三寶找來,詢問他琉璃作坊附近那新莊子的進度。

不多時,衛三寶便捧著一疊賬本彎腰走了進來。

他將賬本呈上,稟報道:“自從五爺吩咐了之後,小人便多方查訪,想著若有現成的莊子,直接購置豈不省事?

說來也巧,沒過多久,便有幾個官員因罪被判了流放,家裡的財產也都罰沒充公,由戶部主持發賣。”

得到消息之後,衛三寶便趕了過去,正好有兩個莊子都在琉璃場坊附近。

由戶部查抄之後發賣的莊子,價格都比市價便宜,裡麵的奴仆也都賣得乾淨,會省去許多是非。

衛三寶盤算了一番賬上的資產,乾脆就把兩個莊子都買了,其中一個用來安置琉璃工坊裡工人的家眷,另一個莊子他也安置好了。

此時他略帶可惜地說:“那些抄家的官兵真是不做人,不但把樁子上的屋子弄得七零八落,那些未來得及收獲的莊稼,也都一把火燒了個乾淨。”

若非如此,便是那些莊稼疏於照料,等收貨之後,也能回一部分本錢。

傅玉衡翻開賬本,和徒南薰湊在一起看,聞言笑著安撫道:“這麼大的莊子,土地又肥沃,能以這個價錢拿下兩個,本身就已經是大賺了。”

徒南薰也道:“世間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若是定要苛求圓滿,也不過是自尋煩惱。”

衛三寶忙陪笑道:“兩位主子教訓的是,是小人貪心了。”

夫妻二人相視一笑,沒再多言。

其實他們心裡都清楚,衛三寶能在宮裡混出頭,這麼簡單的道理又豈會不明白?

他之所以如此,一半原因是為了奉承主子,另一半緣由,則是已經對這個家產生了歸屬感。

翻完了賬本之後,傅玉衡對於新莊子的進度心裡也有了數。

他合上賬本,問道:“那莊子上有多少孩子?男孩有多少,女孩又有多少?”

衛三寶對答如流,“十二歲以下的有男童二十七人,女童十七人;十二歲以上十八歲以下的,有男三十二人,女二十六人。”

既然事情交給他辦了,他自然知道傅玉衡為何讓他統計這些。

隻是在他看來,自家五爺雖是好心,有些東西,卻是考慮得不大全麵了。

他不由勸道:“五爺,十二歲以下的也就罷了,十二歲以上的,無論男女都是現成的勞動力。

那些莊戶不過是普通百姓,沒什麼見識,恐怕不會願意讓他們放下家裡的活去學堂。”

傅玉衡追問:“不收錢,還管飯,這也不行?”

衛三寶搖了搖頭,“讀書科舉,對他們來說,太過遙遠了,遠不及眼前的實惠來得重要。而且……”

他頓了頓,補充道:“就算有些莊戶心裡明白,也隻會把兒子送過來,女兒是絕對會拘在家裡的。

姑娘家過了十二歲,就要開始相看婆家了。對他們來說,女孩子隻要找個好婆家即可,讀書有什麼用?”

傅玉衡啞然,心頭既覺得悲哀,又覺得無力。

衛三寶還要再勸,卻見徒南薰對他揮了揮手,示意他彆再說了。

“衡哥,其實你有這份心,已經很好了。”徒南薰柔聲道,“不如這樣,咱們先考慮十二歲以下的,往後還有很多十二歲以下的孩子呢。”

傅玉衡歎了一聲,“也隻好如此了。”

其實他心裡也明白,生產力一日跟不上,就彆談從底層變革。

看不見實際的好處,底層百姓是不會想著要改變千百年來摸索出的生存模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