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的利民政策,例如重新厘清土地數目減少土地兼並之類的改革,歸根結底,都是利益重新分配的貴族群體在搏鬥。
“但現在貴族消失了,沒有貴族,”秦唯西輕聲說,“所有的錢,所有的政策,都是在為普通人服務。”
甚至在百廢待興之時,直接取消了曾經無論哪一個人類帝國的主要稅收來源——農業稅。
“媽咪說,其實這個世界的生產力早就開發出來了,但由於種種原因,生產關係竟然一直還沒跟上。”柏嘉良站在她身側,回憶著聞人歌說過的話,“這極有可能是因為這個世界存在許許多多的長壽種和能夠一人滅一城甚至一國的頂尖戰力,資源凝聚在了頂層,戰力凝聚在了頂層。從而讓所有人都下意識忽略了普通人的力量,甚至根本沒有往那方麵去開發。以至於矮人幾乎都要搞出計算機的雛形了,生產關係居然還停留在中世紀。”
秦唯西挑眉。
她好像明白聞人歌為何對神明有著天然的反感了。
神明不就是最頂尖的長壽種麼?
“她曾經感歎過——神諭指點下的發展,到底還有多少人們自己的追求空間呢?”柏嘉良喃喃自語。
秦唯西沉吟片刻,良久,微微點頭,唇角泛起了欣慰的笑意。
“很好。”她扭頭,微笑地望著柏嘉良,“讓我想起了溫莎公國。”
溫莎公國,而非溫莎帝國。
那也是一個鼓勵所有人自由甚至任性發展,實現自我價值的時代。
“有溫莎遺風……”秦唯西喃喃自語,又搖搖頭,“不,這是新時代,不是什麼遺風。”
即便是溫莎公國,也沒有取消農業稅,也沒有取締貴族,隻是給了更多普通人上升的空間罷了。
“但我也有點疑問,”她指了指最新一天的報紙,“為什麼要遷都,剛鐸城的地理位置很好。”
剛鐸城,麵環海一麵環山,遠離物質界邊境,不管是黑潮來臨還是敵軍攻擊,指揮得當的話都能苟住。
事實上,剛鐸城已經是六個人類帝國的首都選址了。
“這個我知道。”柏嘉良還沒開口呢,身旁傳來了年輕女孩脆生生的聲音,“報紙上有篇署名文章簡單解釋了——【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雖然我們已經沒有了天子和君主,但是都是一樣的道理,躲在大後方的領袖並非合格的領袖】”
兩人訝異回眸,看見了一個熟人。
來人並沒有認出帶著兜帽遮住臉的兩人,隻是衝她們友善地笑笑,又走向報刊亭,“老板,今天的早報。”
“小伊莎來了呀,今天這麼早?”老板微笑著遞給她報紙。
“謝謝老板,我今天休假。”年輕女孩的聲音清脆而充滿活力。
兩人站在原地,目送著伊莉莎遠去——她甚至還跑到街邊要了一串冰糖葫蘆。
“看起來,她很適應現在的生活。”秦唯西評價。
“嗯,尤拉西斯姨姨把她養得挺好。”柏嘉良聳聳肩,想了想,步並做兩步追了上去,叫住了人。
“伊莎。”
伊莉莎茫然回頭,望見眼前方才有一麵之緣的兜帽人,微微蹙眉,卻也保持著禮貌,“你好。”
“你好。”柏嘉良掀開了一點兒兜帽。
伊莉莎認出了這張臉,頓時渾身繃緊,警惕地望著兩人,眸中還有幾分懊悔。
“沒事,”柏嘉良又放下了兜帽,輕笑一聲,“隻是想找你打聽個事,尤拉西斯姨姨今天在哪兒啊。”
“我今天請假休息了,不知道,”伊莉莎緊繃的身子慢慢鬆弛下來了,眸中依然有著警惕,攻擊性卻少了很多,“她大概在馬場。”
“謝謝,也謝謝你剛才的解釋。”柏嘉良微微點頭,瞟了眼已經走過來的秦唯西,遲疑了會。
“那個,你知道哪裡有味道比較衝的東西賣嗎?”
伊莉莎又是一愣。
“味道比較衝?”
“她需要一點刺激。”柏嘉良笑了起來,用力拍了拍身旁的人。
“哦哦哦,”伊莉莎望著眼前曾經差點刀槍相見此時卻在和善問路的人,心中泛起一絲詭異,卻還是指了路,“西街口,那裡有家臭得不得了的店麵,好像是叫什麼鯡魚罐頭,你要去試試嗎?”
“走走走!”柏嘉良拉起秦唯西就跑,跑了幾步,又回頭,笑著揮揮手,“如果你碰到尤拉西斯姨姨告訴她一聲,我們今天會拜訪!”
“那個……”伊莉莎下意識往前追了幾步,遲疑了會,突然也朝她招了招手,驚恐地大聲喊道,“如果你們要去鯡魚罐頭店,我真的不建議今天拜訪!”
“沒事沒事,”柏嘉良不以為意,“我們會逛一逛散掉味兒的。”
伊莉莎怔怔望著遠去的兩人,神色劇變,連尤拉西斯囑咐要帶的熏魚都忘了買,向馬場的方向狂奔而去。
得提前通知尤拉西斯!不僅是通知她們今日來訪,還得通知她們去了哪兒!
……
當兩人一路被各路人嫌棄地狼狽走到馬場時,尤拉西斯已經帶上了頭盔,穿上了輕鎧和手套,離馬場老遠擺了幾張桌椅出來,像個門神似的杵著。
伊莉莎也被她揪過來了,厚厚的圍巾圍住口鼻圍了圈,蔫吧而絕望地望著遠遠走來的兩人。
“尤拉西斯姨姨!”柏嘉良看見人,開心起來,直揮手,就要衝刺往上撲。
以往總會接住她的尤拉西斯頭盔下神色劇變,蹬蹬瞪往後退幾步,瘋狂比劃了個手勢,“打住!”
柏嘉良急刹車,委屈巴巴地望著她。
秦唯西慢悠悠走了過來。
尤拉西斯並沒有管柏嘉良,而是向公爵大人致以親切的問候,“您嗅覺恢複了嗎?”
秦唯西搖搖頭,“沒有。”
“真好,呸,真可惜……”尤拉西斯糾結著用詞,隨後放棄。
“好了好了,我知道這味道難聞,我也不久待。”柏嘉良哼哼唧唧,從懷中掏出一封請柬,遞了過去,“五天後的晚上,我的成人禮,對了,是按照那兩個大忙人的時間來的,所以提前了幾天。我可隻邀請了您,您一定要來。”
尤拉西斯謹慎地拿住那封請柬,聞言,點點頭,笑得溫和了些,“那是當然。”
“五天後,五天後……”身旁,伊莉莎在那裡念叨著,喃喃自語,突然意識到了什麼,連忙扭頭,“連長,你之前說五天後帶我去看……”
“好了,之後我再找時間帶你去嘛。”尤拉西斯打斷了她的話,不以為意地拍了拍她的腦袋,晃了晃手中的請柬,笑道,“這不是時間衝突了嘛。”
伊莉莎沉默了會,點點頭。
尤拉西斯答應過她,五天後帶她去看姐姐的墓碑。
她期待了很久,但是……
嗯,可以理解的。
“尤拉西斯姨姨,那我們先走了,”柏嘉良朝她揮揮手,又吐槽,“秦唯西她連味道都聞不到,去除味道的術法施展了好幾次都沒用,我回去估計還得找我媽,然後挨一頓罵。”
“那肯定,聞人最討厭這種味道。”尤拉西斯笑著衝她揮揮手,又一巴掌拍在小伊莉莎腦袋上,“道彆呀。”
“哦……”小伊莉莎慢吞吞舉起手,擺了擺,“再見。”
“再見!”
伊莉莎目送她們走遠,確認空氣中的味道散掉後,慢慢取下那條厚實卻並不是自己的圍巾,遞了過去,“連長,還給你。”
尤拉西斯正開開心心望著那封請柬呢,笑得眼睛都沒了,聞言,頭也不抬,揮揮手,“你拿著吧。”
“哦。”
……
一轉眼,便是五日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