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1 / 2)

病症 歲欲 13093 字 5個月前

小鎮景色依舊,混沌冬日裡的藍花楹綠葉舒軟,隨寒風輕搖慢蕩,在皮下醞釀著新一年的花開。

離開一個多月後的今天,周念重新呼吸到花楹鎮的空氣。

踩在青石板路上為時,還以為是在夢裡。

南水河依舊潺潺,茶館裡桌上擺著的鹽水毛豆還是一樣分量,就連廢舊戲台上的斑駁痕跡都沒有改變分毫。

再也看不清稠密的高樓大廈,和沒有儘頭的車水馬龍。

周念呼出一口白氣,腳步緩慢地往北清巷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遇見鎮子上的人同她和冉銀打招呼,人們笑臉相迎,轉過身立馬開始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想都不用想,周念都知道那些人在議論她什麼。

她也在不經意間聽到不少。

有人說:“你看她不是被帶著出去治病了嗎,怎麼回來還是瘦得像根杆兒?”

另一個人說:“嗐,她那壓根就不是去治病的,是去找鶴遂的,上個月我還在網上看見視頻了呢,她抓著人家問認不認識她,結果鶴遂說不認識,我都替她尷尬。”

“是啊,真有點不自量力。鶴遂現在是飛升的大明星,又帥又紅,要什麼樣的姑娘沒有,怎麼還會看得上她一個小鎮姑娘。”

“我也覺得。”

“說到底就是活該,她當初就因為不檢點自愛和鶴遂攪在一起,被睡了,被玩弄夠了然後被扔掉,嘖嘖……我回家得好好教育我家閨女可千萬不能這樣。”

“……”

牆倒眾人推好像就是這個時代的一部分底色,四年前那場黃謠風暴從未停息,隻不過在周念風光無兩時暫時被人們遺忘。

現在的她成為一座坍塌樓宇,人們便不畏懼踩著她的廢墟,對她極儘羞辱。

周念垂下眼睫,聽著冉銀回頭對那兩人破口大罵也沒有任何反應。

她沒有停下回家的腳步。

她覺得好累好累,隻想快點回家躺著,仿佛隻要躺著所有事情都能迎刃而解,一切都會好起來。

好不容易走回北清巷,停在家門口的周念愣住。

吸進的空氣裡是油漆味。

木門上被人潑了紅色油漆,還用紅油漆寫了字——

不要臉!

離鶴遂遠一點。

去死!

……

不堪入目的字眼到處都是,麵前還擺放著花圈,以及祭奠死者時用的紙元寶和黃色錢紙,甚至還有壽衣,壽衣上寫著周念兩個字。

“這些人可真是瘋了!”冉銀怒罵著,上前將那些東西揮灑在地,“我要報警,把乾這些缺德事兒的人全抓起來。”

周念站著沒有動。

冉銀將那巨大一輪黑白的花圈推翻在地,使勁地用腳踏爛。

再將壽衣和紙鞋撕得粉碎。

她隻是站著,表情木然,目光空洞,仿佛在看彆人家的災難,也仿佛那壽衣上寫的名字

並不是自己。

渾身上下透著一種冷柔的漠然感。

擦油漆得用汽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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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銀到小鎮上的加油站買了一桶回來。

又從院子裡打了兩桶水出來。

“你先進去,上樓休息吧。”冉銀對周念說。

“……”周念沒聽,自顧自地拿起抹布,開始蘸了汽油擦門上的紅油漆。

正好又是個陰天。

褪去陽光後的深巷是倦怠的,周念置身其中,有著同樣的疲憊不堪。

她不停擦拭油漆的手臂越來越酸疼。

還記得在很久以前,周念也這樣擦過門上的油漆,在一個雨霧天氣,在那個她很久不曾踏足的南水街。

那時,她身邊站的不是冉銀,而是另一個人。

……

兩小時後,周念終於得以回到臥室躺下,躺下的那一刹那,她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輕鬆。

軀骨是一副為她量身定做的棺材,她躺進去,得到解脫。

周念長長舒出一口氣,緩緩閉上疲倦的眼,陷入夢境。

夢境裡是突如其來的仇恨、暴雪、慘白色的月光,她被挾裹其中,飄蕩沉浮,不知何處是出路。

一陣敲門聲響起。

門外傳來冉銀的聲音:“七斤,有朋友來看你了。”

周念動了動唇,唇角有著開裂的刺痛感,卻沒能發出聲音。

冉銀推開門進來,說:“七斤,你已經睡了一天一夜了。”

周念還以為自己隻睡了幾十分鐘而已。

她發出的聲音沙啞不堪:“什麼朋友?”

冉銀說:“他說他叫霍闖。”

“你帶他上來。”

霍闖進周念房間的時候,看見周念趴在床邊,正狼狽地往地上吐著酸水。

他快步走過去,關心地問:“周念姐姐,你沒事吧?”

冉銀緊在後麵看見這一幕,也趕緊走上前:“哎呀又吐了。”

周念抬頭,對霍闖虛弱地笑笑:“沒事的。”

她早就習慣了。

冉銀拿來拖布,把地上的胃液拖掉,然後默默地退出房間。

霍闖手裡還提著幾袋水果和營養品,他把東西放在周念的書桌上,又回到床邊,小心翼翼地說:“姐姐,你為什麼還沒有好起來。”

周念笑笑,選擇善意地撒謊:“馬上就會好了。”

霍闖抿抿唇,說:“是嗎,可是我看你的狀態很不好。”

“真沒事。”周念看一眼桌上的東西,轉移話題,“你一個高中生哪裡來的錢買這些?”

“我存的錢。”

霍闖在床沿上坐下,“姐姐,厭厭還在等你去喂它呢。”

周念呼出一口氣,維持著氣息開口:“我會去的。”

霍闖嗯了聲。

隨後,他的嘴張了張,又重新閉上。

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周念主動問:“你想說什麼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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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念已經厭倦了這場混亂的情恨,他的名字每聽一次都會在心口劃開一道新的裂痕。

她卻沒有讓傷口愈合的能力,眼睜睜看它流血化膿,腐爛生蛆。

“不重要了。”她的聲音輕得連自己都快要聽不見。

“好吧我不問了。”霍闖看出她很難過,“姐姐,你不要聽外麵那些留言風語,我相信你,你是個很好的人。”

“好。”

霍闖是周念多年以前種下的一顆善果,所以他是如今還願意相信周念的人。

他又陪著周念說了會兒話,起身準備離開。

離開時,霍闖突然想到一件事,又在門口轉了身。

“周念姐姐。”

“嗯?”

霍闖想了下,說:“我有一個朋友的表哥之前和鶴遂在一個廠裡打過工,他說鶴遂找他表哥借過身份證。”

他撓了撓頭,“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要說這個,就突然想到了。”

周念眸光微閃,沒有接話。

見她沒說話,霍闖悻悻地說:“好吧,姐姐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

周念又躺了好一陣,直到冉銀端著一碗不加糖的銀耳進來。

銀耳煮得軟爛,入口即化。

即便是這樣,周念也隻是喝了兩勺,便把頭轉到一邊不願意再喝。

以前厭食是出於對掌控的報複,總覺得自己可以成為身體的主人,冉銀要她吃,她就偏偏要往外吐。

如今厭食是因為她已經產生了嚴重的分離感。

周念覺得她是她,身體是身體,身體與她並不是一個整體。

身體的饑餓與痛苦與她完全沒有關係,她大可以做一個旁觀者事不關己地高高掛起,也可以不為所有的痛苦買單。

隻是饑餓的人體就是一道封閉係統,無限期地降低運作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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