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剛擺齊,朝文淑就拿起公筷,不停地往歲荌麵前的碟子裡夾菜。
她一臉認真,沉默不語,專注夾菜,看得歲安眼皮直跳。
當朝太傅為她夾菜,這要是說出去誰信。
歲荌見她夾個不停,怕實在太多吃不完浪費,笑著拿手擋了一下,“伯母,伯母!夠了夠了,夠吃啦~”
朝文淑這才停下來。
“都退下吧。”屏退伺候的下人,並由王管家守在院裡,顏氏才好好看起歲荌,語氣跟剛才不同,帶了些感慨回憶,“你同你母親長得真像。”
剛下馬車時,歲荌笑了下,桃花眼裡像是蕩著粼粼水光,像極了他記憶中的那個人。他有些忘記對方的長相,唯獨記得那雙笑起來含著春日暖光的眼睛。
歲荌的眼睛,跟她一模一樣。
歲荌端著碗,聞言看向顏氏,“啊?您說的是……”
“是她,”顏氏笑,“我還見過你爹爹呢,我想想,他應該叫小玉,姓什麼當初不知道,如今想來,應該是姓歲。”
顏節竹是太學院院長的嫡長孫,自然見過王女梁荷,且見過的次數很多。
顏氏迎著歲荌的視線,卻是收起情緒,忽然說起彆的,“哦對了,你不是問禦醫一事嗎,其實宮中之所以選禦醫,不過是因為太君後病重,皇上為了表明自己的孝心,做的表麵功夫而已。”
畢竟大家都知道,太君後藥石無功。
皇上雖巴不得他早早入土,但有些麵子工程不得不做,畢竟她這皇位起初便是由太君後扶持才慢慢坐穩。
提起政事,坐得端端正正的朝文淑倒是開口了,她聲音很好聽,隻是有時為了威嚴會刻意粗著嗓子壓低音調,“選禦醫一事,是我跟趙禦醫暗中推動的,目的是給你一個光明正大進京露臉的機會。”
她道:“安王一事,貿然翻案會過於突兀。唯有你在京中多走動,見到你的人多了,才會有人想起安王。”
想到安王才會議論當年的謀-逆一事,才能名正言順的重審此案。
皇上想給安王一個清白,自然要乾乾淨淨的給,而不是用她的權勢來洗刷妹妹蒙受多年的委屈。
至於為何需要歲荌露臉——
顏氏看著歲荌,溫聲接話,“因為京中記得她的人,已經不多了。”
而歲荌跟安王長得極像,很難讓人不多想。
朝文淑望向歲荌,微微點頭。
當初安王出事時,朝文淑才跟朝顏這麼大,滿心想的都是科考一事倒是沒怎麼關注過彆的。
加上安王是個靦腆內斂的性子,慣常最愛養花作畫極少出門應酬,所以朝文淑見過安王的麵僅有那麼一兩次。
時間久了,朝文淑都早已忘記安王是何模樣,莫說是她,京中多少官員隻聽說過當年一事,連這位年少王女的麵都沒見過。
隻是如今皇上執意要翻案重審,安王梁荷的名字才重新在大家的耳邊響起。
安王已經亡故二十年有餘,如果不是趙鶴趙太醫跟母親的信,顏文淑完全沒想到她還有女兒存活於世。
歲荌之前聽老太太說過一次,隻是她覺得自己不是原來的歲大寶,也和這對生身母父沒接觸過,聽完全然沒有實在感,像是在聽彆人的身世。
但這些年生活下來,可能是太真實了,以至於讓歲荌有時候會感到恍惚,不知道前世的事情究竟存在過,還是她被歲氏關在小偏房裡餓到極致時做的一場夢。
她慢慢感覺,她就是歲大寶,是起初她認為的所謂原主。
加上現在身在京城,離那位安王好像又近了一些,再聽朝主君提起她,歲荌有些不一樣的情緒。
因為朝主君說,歲荌,草字下麵便是安字。
不知給她取名之人是有意還是無意,帶了個安,卻又藏於草下,可能是希望她藏在彆處,平平安安。
她爹叫小玉,她小名叫大寶,寶字下麵,是玉。
大名歲荌可能是小玉起的,他忘不了安王梁荷,也偷偷希望她記得她生母。
至於小名大寶,許是歲母起的,做為姐姐她選擇無條件支持弟弟的決定,礙於種種原因,她不能告訴歲荌她爹爹是誰,隻輕聲喚她,“大寶。”
當初的安王府幾乎被圍的水泄不通,安王不知用了什麼法子才將小玉送走,想的應該是讓他跟他腹中的孩子活下去。
可惜安王一案涉及眾多,王府下人的名單被人拿在手裡,說跑了一個要求徹底清查。
小玉躲了很久,見風聲遲遲不散,最後含淚將女兒托付給姐姐,選擇隻身回京。
他想著如果活不下去,就算是死,也要死在離她最近的地方。
她們對歲荌隻有生育的恩情,幾乎沒養過,可歲荌卻沒什麼立場評價她們是對是錯。
許是因為心裡裝了元寶的原故,她想,如果換成是她,無論她的身份是安王還是小玉,估計都沒辦法做的比這兩人更好。
她們在自己沒有活路的情況下,已經儘可能的為她留了一線生機。
她們已經,儘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