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090 “師公,我們回來啦。”……(1 / 2)

當年梁荷因謀逆的罪名, 賜死之後,棺木不能入皇陵,和安王府的下人以及小玉一起, 被隨意葬在了一處荒地中。

說是葬也不合適,那叫隨意扔在那裡。

是梁蘊出獄後,偷偷找人把她們埋葬了,堆成一個個無名的墳頭,連塊碑都不能立。

那時她想的是梁荷喜歡小玉的伺候,身邊一直帶著的也就他那麼一個貼身小侍, 所以把兩人挨在了一起。

如今重新遷墳, 倒是也不怕認錯人。

安王謀逆一案查起來並不費力, 因為三皇女梁虞的證詞證明了當年的龍袍龍椅是皇貴君的手筆。

而三司順著貪汙庫銀這一罪名,嚴查太君後的母族後, 緊接著就能知道安王當初在獄中是如何受刑的。

屈打成招的證詞都算不得數,何況那封帶著血的手印證詞呢, 不過是梁荷昏迷後被人拿著手摁上去的罷了。

三司查到太君後母族的時候,他那胞妹絲毫沒覺得大禍臨頭。

她弟弟是太君後,太君後啊!隻要有他在, 她們能出事?

可惜的是,皇上不是太君後親生。太君後多年的縱容,養出了母族的膽量, 日子舒坦太久了, 她們早已忘了什麼叫做害怕。

直到被抄家時,她們都陡然反應過來, 太君後早已不是當年的太君後,皇上羽翼豐滿,如今的朝堂已經全然在她的把控中。

這天, 不知何時竟變了。

安王罪名洗清,昔日破落的安王府如今重見天日。

貼在斑駁紅門上的封條,已經褪色變得灰黃,不用費力去揭,輕輕一碰便碎了。

這府邸將會重新修繕,改變布局跟構造,變得向陽溫暖,留做歲荌以後居住。

欽天監算了黃道吉日,留給前安王和前安王君遷墳用。

因皇陵那邊的墳還在修,歲荌封完新安王後,選擇先帶元寶去看了眼她母父的舊墳。

“都沒什麼草,”元寶蹲在地上,把小墳堆上新長出的小草拔掉,猜測道:“可能是平時經常有人過來探望,把大草都拔了。”

他還問朝府的王管家要了個鏟子,說過來清理一下。

他摸著小土堆,也不覺得害怕,輕聲說,“未來的爹爹娘親,你們的罪名被洗清啦,很快就會換個大房子住了。”

而旁邊埋的那些安王府跟大皇女府的下人,也會遷到彆的地方,每年清明宮裡專門派人過去祭奠。她們的母父雙親抑或是還在世的家人們,將會領到一分遲了二十多年的補償金。

畢竟都是些被牽連的無辜下人。

歲荌蹲在邊上點火石呢,聽到元寶這麼喊,笑了一下,問他,“現在就這麼喊,將來成親了會領不到改口費的。”

元寶自有他的想法,“沒事啊,我將來可以從師父師公那裡領,她們肯定會給我。”

再說了……

元寶看著滿籃子的紙錢,小聲說,“未來的爹爹娘親要是真給我這個,我收不收呢。”

收了會不會被帶走?

可他還想再多活很多年呢。QAQ

元寶跟小墳堆表示,“咱們自家人不要見外,心意到了就行,不用真給的。”

他一臉虔誠,語氣認真,像是裡麵的人真能聽見似的。

歲荌笑得不行,也學著他跟墳堆說,“瞧瞧,這個小沒臉沒皮的元寶,就是你們未來的女婿。”

元寶伸手戳她,示意她要替自己說點好話。

歲荌點著火後,把紙錢點燃,“蒼山死了,太君後被送進寺廟,當年的謀逆一案,已經查清了。”

“這些年皇姨母一直惦記著你們,皇姨父跟他的幾個孩子也都健健康康,你用命守護的人現在都平平安安的。”

歲荌笑了下,伸手摸摸小墳堆,“我也過得很好,母親,也是姑母,她生前很疼我。現在更是找到了待我如女的師父師公,有了可以相守一生的小~”

元寶立馬挺直腰背瞪歲荌,怎麼能在長輩麵前喊他小狗呢!

歲荌餘光掃了眼元寶,話鋒一拐,繼續笑著說:“小~夫郎,他很乖很聽話,這些年我能沉下心一步步走到今天,全因為他。”

歲荌收回手,小臂搭在膝蓋上,輕聲道:“你們生前惦記的人諸事安好,現在事情了結,你們可以好好安息了。”

許是因為如今是秋季,山野間總是有風的。但歲荌說完後,輕風拂動,從她跟元寶的臉頰上溫柔撫過,歲荌心尖輕顫,指尖蜷縮,眼眶有些熱。

哪怕隻是巧合,哪怕隻是尋常,歲荌在剛才的那麼一瞬間,依舊感覺到了她的母父存在。

她們似欣慰,似釋然,從歲荌跟元寶身邊路過,留戀片刻後,攜手遠去。

人啊,對愛還是應該有幻覺。

元寶擦乾淨手,將手搭在歲荌的手背輕輕拍了拍,“她們聽到了。”

他將腦袋靠在歲荌手臂上,柔聲說,“姐姐不難過,我陪著你呢。”

歲荌垂眸輕嗯,往火堆裡繼續放紙錢。

就在歲荌折的金元寶快燒完的時候,兩人聽到身後有腳步聲,比腳步聲最先響起的是趙鶴那熟悉的聲音。

可能是怕嚇著她倆,趙鶴離好遠就揚聲道:“你們怎麼今個來了?”

歲荌扭頭,微微眯起眼睛朝遠處看。

趙鶴穿著尋常衣服,明顯是從宮裡告了假出來,現在正拎著紙錢朝這邊走。

元寶見她過來,從歲荌身上直起腰背,乖巧地打招呼,“趙姨。”

“今個沈家被查封,我還以為你倆不在這兒呢。”趙鶴站在兩人身邊,提起衣擺屈膝蹲下,就著歲荌的火堆點燃紙錢,往四處揮灑。

這兒也沒什麼乾枯的雜草,倒也不怕失火。

元寶聽趙鶴這麼說,才恍然想起,“怪不得今天小胖問我要不要出去玩,我說今日同你出城就沒答應她。”

原來是沈府被抄家啊,朝顏想讓他過去看看,好好解解氣。

趙鶴也是這個意思,“我以為歲荌得帶你過去奚落她一頓呢,誰曾想這大好的日子,你倆來這兒了。”

元寶笑,“沒必要了,我跟她們早就斷了關係,互不相見才最好,免得我過去後,旁人又把我和沈家牽扯到一起。”

至於為何來這兒……

元寶道:“姐姐說等墳遷到皇陵後,再想這麼祭拜就困難了,所以提前帶我來跟她們說說話。”

“倒也是,”趙鶴看著麵前兩個幾乎融為一個的小土堆,語氣有些悵然失落,“遷進皇陵後,再想看看就難嘍。”

聽這語氣,她平時沒少過來。

歲荌就知道她跟梁荷小玉多少有點關係。

如今四處無人,歲荌才問她,“趙姨,你跟我娘什麼關係?你是認識我娘呢,還是認識我爹啊?”

趙鶴笑,也不瞞她,“我既跟你娘沒關係,也和你爹不熟悉。”

歲荌納悶,“那你為什麼幫她?”

總不能是為了正義跟公道吧!那也太扯了。

趙鶴挑眉看歲荌,歲荌哼哼,“八年前,你見過我之後,等再回京的時候可能就有了主意,想替安王翻案,想讓我進京。”

歲荌怕她不承認,燒火的小木棍點著趙鶴道:“你身上的禪香味可騙不了人!”

她來京城前,太君後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甚至有可能活不過今年冬天。她來之後,太君後不僅能下床走路了,還撐到了安王案清。

如果說不是趙鶴從中做了手腳,歲荌打死不信太君後能撐到現在。

“彆指彆指,”趙鶴抬手把歲荌的手摁了下去,“我又不是不願意承認。”

她道:“我本以為梁荷在世上已經無後,所以原先沒有半分其餘想法,直到八年前朝府嫡長女朝顏出水痘,朝老太太跟宮中請旨求禦醫,皇上把我派了過去,我才在小鎮上見到你。”

“那時十二歲的你,跟你娘梁荷簡直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我恍惚之下,甚至沒分清你們,以為她還活著。”

“朝老太太希望你平安長大,讓我彆提安王的事情,加上彼時太君後身子康健,在朝中把持朝政,實在不適合告訴你真相,我便與你當個忘年交,年年以書信的形式交流關於天花的治法。”

“我想的是,天花難治,所以你定想不出法子,這樣就不會跟我斷了聯係,我也能從書信中得知你的近況如何。”

“我回京城後,便開始布局,先是讓太君後身邊的蒼山換了家禪香。自然,那家跟我關係極好,送進宮的香中被我加了些東西,單聞無礙,但不能跟安心靜心的藥湯一起喝,否則身子越發虛弱。”

“宮中有能耐的禦醫太多,我不敢做得明顯,所以足足花了八年之久的時間。後來等太君後身子垮掉後,才有了今年的禦醫選拔一事,給了你進京的契機。”

“太君後病重虛弱,皇上免不得想在他死前給梁荷翻案,而你進京,則會加快這個速度。”

趙鶴低頭燒紙錢,“哦對了,梁虞瘋瘋癲癲的藥也是我給她換的,否則按蒼山的藥喂下去,她有八條命也都活不到今日。”

所有的“巧合”跟“幸好”,背後都有她在拿命去賭,所以才有了今日的順利翻案。

說完這些事情,趙鶴舒了口氣,像是解脫了,壓在身上的擔子,總算徹底擱下。

她看向歲荌,“抱歉啊大寶,即便是為了給你娘翻案,我還是在你不知道的時候,利用了你。”

歲荌待她一直如師如友,她卻為了一些目的,沒對她說實話。

可趙鶴不後悔,雖有虧欠,但不後悔。如果再來一次,她還會選擇這麼做。

聽她這麼說完,歲荌心裡瞬間敞亮起來,一些事情也直接有了答案。

比如太君後的身體,比如梁虞的瘋癲,還有這些年趙鶴對她莫名的好。

趙鶴看向歲荌,臉上帶著笑跟欣慰,“但最讓我沒想到的是,你找到了治天花的法子。”

當大夫的,誰不想讓天花這種東西永遠不在出現呢。

歲荌得意,“我費了很多心思,怎麼可能找不到。”

踩著巨人的肩膀,她不成功誰成功!

歲荌捏著火棍戳了戳火堆,“謝謝。”

趙鶴沒聽清,疑惑地“啊”了一聲。

歲荌笑,“我說,趙姨,謝謝了。”

跟今日梁荷小玉的清白比起來,趙鶴對她的那點所謂利用,根本不值一提。

這些年趙鶴對她的關心是真的,教導也是真的,傾心傳授她醫術,更是真的不能再真。

不管趙鶴為了什麼,這份恩情歲荌都記著呢。

元寶一直在旁邊安靜的聽,等到這會兒,才輕聲問,“趙姨,你既不認識姐姐的母親,也不認識姐姐的父親,那你做這些是為了什麼呢?”

趙鶴道:“為了還一份恩情。”

“我跟梁荷和小玉都不熟,但我認識梁荷的爹爹,那個沒有背景沒有家世,生完女兒沒多久就去世的男子。我欠他一份恩情,值得用命去還。”

如今,多多少少也算還清了吧。

趙鶴伸了個懶腰,站起來看向遠方,聲音渺遠起來,“以後這兒也不用我來了,我打算請辭禦醫一職,當個走街串巷的走方醫。”

歲荌詫異地抬頭看她,趙鶴笑,“大夫嘛,在哪兒不是治病救人呢,並非隻有在宮裡才算有醫術。”

還完了恩情,她也可以做做自己了。

她想像隻閒雲野鶴般,走走停停,自由自在,這樣才對得起她的名字。

“對了,我有件事情想托你幫我。”趙鶴從胸口掏出一個荷包,打開後,裡麵隻朵乾枯的荷花。

她蹲下,把荷花連荷包一起交給歲荌,“他就埋在皇陵邊上,如果你方便,希望你能把這朵花放在他墓碑後,也算我親自去看望過他了。”

歲荌沒接,而是問,“你不親自去?”

“我去過了,”趙鶴笑,眼尾滿是皺紋,她今年也都五十多歲了,不再年輕,“他入土的時候,我就去看過他了。”

那時年少的她,親手把一朵鮮豔好看的荷花,放在了他的墓碑後麵。

小心翼翼,沒敢讓人看見。

歲荌這才雙手接過荷包,“好,我去皇陵時,幫你放過去。”

“多謝。”趙鶴又跟歲荌說了幾句話,才起身離開。

她頭都沒回,跟歲荌揮臂說道:“我會給你寄信的,等你治天花的法子研究出來,我來找你,咱們好好喝幾杯。”

約了以後再見,那便不是道彆。

皇陵修建好了那日,歲荌做為新冊封的安王,帶著她未來的夫郎,隨同皇上跟眾臣一起,前往皇陵祭祖。

趁旁人休息時,歲荌去了趟自己祖父的墓地,將那個荷包珍重地放在他墓碑後麵,無聲道:“她來看你了。”

到今日,安王一案算是徹底清了。

日子也來到了十月中,天氣慢慢轉涼。

歲荌跟元寶想在冬季前趕回老家,免得天冷下雪路難走。因為朝老太太也跟她們一起回去,有老人家在,路上難免走得慢些。

和京城比起來,老太太好像更喜歡小縣城,她說那裡清淨,而且埋著她夫郎跟幼女,她將來走了,也要跟他們埋在一起。

知道她想回去,皇上跟君後挑了個日子,叫兩人進宮吃飯。

沒喊彆人,也沒叫太女她們,就皇上君後以及歲荌元寶四人,如同尋常人家一般,坐在一起不用宮人伺候,就這麼平平常常吃頓家常飯。

進宮時元寶有些忐忑,心裡揣著不安,小聲問歲荌,“她們是不是不舍得你走啊?”

安王府現在還沒修繕好,她們始終借住在朝府。皇上起初的意思是讓兩人進宮去住,歲荌沒答應。

她一個對朝政不敢興趣的人,如果這時候進宮,旁人難免會多想,她才不給自己和元寶招惹這份眼紅和麻煩。

所以她態度擺得很好,那就是住朝府,不摻和朝堂政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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