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邊的鬣狗跟著瘋狂蹬腿兒,嗚咽過後像冰淇淋一樣化開,成了灘散發著惡臭的汙血。
看著投資人和他走狗的屍體,玩家們恍若隔世,終於結束了嗎?
陶軍驚喊道:“老師!”
顧平生金色的瞳孔閃了閃,一個踉蹌倒在了陶軍的身上。
“顧老師?”“顧老師!”“顧老師怎麼了!”
等到天光散儘,烏雲再次蔽日,玩家們才發現顧平生的臉慘白到沒有一絲血色,無數鮮紅的血管猙獰鼓起,身體更是燙得像是要燃燒起來。
顧平生渾身肌肉在炸裂,耳畔伴隨著海嘯般的嗡鳴。
“顧老師,顧老師!能不能聽見我們說話?”
“他的體溫太高了,你們翻一下商城有沒有可以降溫的道具?”
“道具該買什麼,治療的?恢複的?臥槽到底怎麼回事啊草!”
玩家們慌得上躥下跳,顧平生卻很冷靜。
這也是他為什麼不在前幾天融合力量的原因,因為當前的身體根本承受不住如此龐大的力量。
眼前像是蒙上了一片黑布,連東西都看不清了。
顧平生在此刻用力地咬住下唇,用牙齒刺破皮膚的疼痛來保持清醒。
昏厥是人體的保護機製,但是顧平生不能睡。
他要是睡著了,極有可能再也醒不過來。
顧平生:“帶我進,教堂。”
其他人連忙攙扶起他,被焦急的陶軍推開,陶軍直接抱起了顧平生,飛快地衝進教堂。
“老師,我們進教堂了,我該怎麼幫你,老師?”
明明平時是格外沉穩淡定的少年,此時卻急得滿臉漲紅,聲音裡溢出細微的哽咽。
顧平生揚起手,在他額上輕撫了一下,卻因為劇痛無力,隻能撫到肩膀。
他竭力說:“把,我,放在,神像邊……”
陶軍連忙把他送過去,然後著急地看著。
細密的冷汗從額頭滲出,顧平生張著嘴,不住喘氣、吸氣。
他知道自己該行動了,隻要把承受不了的力量重新塞回神像裡,就能夠活下來,不會爆體而亡。
但人是凡胎,不是個盒子,也不是東西塞進來了再拿出去就行。
短時間內將力量拿出,相當於再承受一次力量的洗禮,會對他的身體極其嚴重的影響。
雖然不至於半身不遂,但至少一年會臥病在床,然後又要花費多年去修複身體的虧空。
如果真的造成這樣的後果,顧平生沒有遺憾,也不會後悔,因為這樣的結局已經比死亡要好太多了。
他遲遲不動作,是因為疼痛過於劇烈,乃至於他的耳邊好似出現了幻聽。
——你真的要這樣做?
顧平生的眼睫毛顫了顫。
他好似看到了在一片虛幻光影中看到了刑野的身影,對方靠著大樹坐下,脊背微微板直,難得沒有懶貓兒一樣癱下去。
頭頂樹葉颯颯而動,刑野似乎聽見了什麼好笑的問話,眼含戲謔地看向他。
——噗呲,你說我在擔心你?親愛的██,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自戀,嗯?
——不過我的確有點擔心,擔心你死了之後連靈魂都灰飛煙滅,被你戲耍過的仇,一樁樁一件件,沒有可以報複的對象。
——不過我本人寬宏大量,也懶得和你計較了,隻要你告訴我……
【上一次副本中,隻有你和我在的哀寂夜,到底發生了什麼?】
幻象破滅,顧平生又忍不住嗆咳出了一灘血。
耳旁是陶軍焦急的大喊,顧平生擺了擺手,捏住耳垂上的黑貓耳釘。
刑野應該是在沉睡,卻被他給捏醒了。
原本刑野給自己設立的禁製是,隻要顧平生遇到生命危險,他就會從沉睡中醒來。
但是刑野也沒料到顧平生能這麼瘋,用自己的力量把自己給折騰成了半個血人。
黑暗化作驅之不散的濃霧,將顧平生團團包圍。感受到熟悉的氣息靠近,顧平生睜開朦朧的眼。
“哀寂夜,發生的事情,你想,知道嗎?”
刑野眼裡潛藏的急切一掠而過,繼而瞳孔微縮。
感受到手腕被人大力抓緊,顧平生嘴角溢出一聲幾不可聞的輕笑。
“那就,幫我……”
似乎是極其震驚,翻湧的濃霧幾乎凝滯。
如果顧平生能夠看清刑野的嘴型,就會發現他在無聲詢問——
為什麼你會知道哀寂夜?
顧平生邊喘息等待,邊將手掌貼向身後的神像,做兩手準備。
他不奢望能夠融合這強大的力量,但可以的話,他也不想變成手無縛雞之力的病秧子臥病在床好幾年。
顧平生在賭,賭幻象不是幻象,刑野對答案的渴望真實而迫切。
但是刑野沒有反應。
拒絕的話應該會對他冷嘲熱諷,答應的話至少要應一聲,現在是個什麼情況?
顧平生撐著疼,忍不住開始想。
到底是我的聲音太小,還是刑野傻了沒聽清?我要不要再說一遍?
但是他已經要說不出話來了。
顧平生不想等了,正準備把這力量塞回神像裡,濃鬱似深淵的黑霧終於再次湧動。
它們貼上顧平生的皮膚,緩慢滲入,冰冰涼涼的,極其有效地給顧平生滾燙難耐的身體降了溫。
疼痛得到緩解,顧平生舒服地輕哼了兩聲,神誌也清醒了三分。
他艱難地撩開半邊眼皮,在恍惚中看到了刑野咬牙切齒的模樣。
真難得。顧平生想。
說實在的,顧平生應該感到解氣,因為曾被他視為朋友去信任的存在,總想著讓他陷入絕望,好收割他的靈魂。
他也確實有過短暫的、被欺騙的惱怒。
但顧平生從沒想過,會在這樣的境況下,看到刑野眼中如此鮮明的慌亂著急。
似乎是想罵他,腦子裡一串臟話竄來竄去,但又因為邪神的神格包袱,愣是給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看見他這樣,顧平生反而笑了,說不出的愉悅。
黑霧孜孜不倦地修複起他破損的身體,逮著橫衝直撞的光芒就是一頓亂裹亂蹭,那姿態不像是在幫他馴服力量,更像是要把光芒給蹭迷糊了,好開始進一步的忽悠和哄騙。
力量似主,是刑野一開始在夢中對他用過的法子了。
有部分光芒受不了這纏人勁兒,從顧平生身體裡溢了出來,化作星星點點的碎屑,消散在半空中。
那些是顧平生實在吸收不了的部分,隻能讓它們這麼散出體外。
然而顧平生節儉慣了,總覺得有點浪費。
他往上掌住刑野的後頸,迎著人猝不及防的目光,眸中金光熠熠。
“我允許你吃了它們。”
有一瞬間,顧平生好似看見刑野的額上爆出了一根青筋。
不知是被他挑逗的語氣給氣的,還是被其他的什麼。
顧平生又加了一隻手臂,交疊攬住刑野的脖頸,濕噠噠的頭發搭上他的臉頰,柔和的語氣循循善誘。
“你的十字架也要碎開了……彆逞強了,好嗎?”
“吃吧,我不會反抗的。”
話音未落,刑野猛地扳住顧平生的下巴,狠狠地吻了上去!
其他人焦急地等在黑霧外,試著用武器敲擊,或者用大風鼓吹,就是不能讓這黑霧消散半分。
他們也不敢做得太過分,怕驚擾到了裡麵的顧平生,
等了許久,大概都有一個小時後了,黑霧終於緩緩消散,露出了顧平生的身影。
玩家們迫不及待地衝了上來,以為會看到顧平生虛弱無比的樣子。
卻沒想到,人不僅精神奕奕,迷離的眼睛眨了眨,似乎還帶著兩分饜足。
眾玩家:??
總而言之,顧平生沒事就是萬幸。
玩家們鬆了口氣,以輕鬆的心態再度看向顧平生,卻有了那麼一點不對勁的感覺。
經由力量洗滌之後,顧平生的皮膚變得更加細致,身體各處相較鬆散的部分也變得緊致有彈性,勾勒出恰到好處的肌肉線條,明明五官沒有多大改變,卻讓人更加移不開眼。
目不轉睛地看了一會兒,粗神經廖凡情不自禁地開口:“以前怎麼沒有發現顧老師這麼美……唉喲!”
話沒說完,他被陶軍麵無表情地踹了一腳。
顧平生沒躺多久便爬了起來。
一是事情還沒結束,二是他渾身上下充滿力氣,完全不需要休息。
起身的一刻,骨骼再次發出清脆的響聲,反饋的不是疼痛,而是身體得以舒展的輕鬆。
顧平生重新適應了一下當前的身體,留下廖凡安撫逐漸清醒的學生,然後領著其他玩家走出教堂。
亡魂徘徊半空為他引路,顧平生做手勢道謝。
他的眼睛再度恢複清亮的黑色,裡麵的溫柔卻一般無二。
半路上,顧平生遇到了逃跑的年級主任。
他躺在地上,地上殘留著死前拚命掙紮過的手指印,雙眼瞪大,死不瞑目。
而在他的屍體上,正趴著好幾個5-3班的學生。他們反複啃咬年級主任的血肉,即使是外人靠近的動靜也不能動搖他們眼中的嗜血。
‘天理循環,報應不爽。’
殘忍暴虐的養狗人,終於得到了他該有的反噬。
顧平生和其他玩家敲暈了這些學生,拿出紙巾將他們嘴角的碎肉擦乾淨。
他們合上眼躺在地上,模樣安靜又乖巧,一點也看不出醒來時的癲狂,就像是一個個再普通不過的孩子,安詳地睡著覺。
顧平生等人繼續走。
沒過多久,他們看到了狼狽躲在樹叢中的校長。
校長身上也掛了彩,衣服爛掉了,一隻鞋也沒了。他能夠活到最後,是因為亡魂死於學校的規則,不能傷害校長。
不然校長早就被撕成了血沫,連點渣都不剩。
看著顧平生等人靠近,校長本來就被那些學生鬼魂嚇得不輕,現在更是要魂飛魄散,抱頭道:“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如此懦弱的姿態,反把玩家們整得一愣一愣的。
鄭睿嘴角一抽:“那些變態的規則真是這膽小鬼製定出來的?”
校長聽到了大喊道:“不是我!我是中途上任,平時都不在學校裡!那些事情跟我沒關係!”
廖凡嘲諷:“得了吧你,我都聽出來了,就是你在廣播裡宣布奪命權。”
校長急道:“那是因為……”
鬼眼冷眼打斷他:“我們不關心你有什麼苦衷。”
“隻要把他殺了,學校的掌控權應該就能轉移了。”
“不不不不!”校長連滾帶地爬過來,“你們想要學校的掌控權,就更不能殺了我,一旦殺了我,學校就會被自動劃分到其他人手中!我看出來了,你們想救這些學生是不是?如果這些學生落在其他人手裡……”
傅天:“你的廢話很多。”
他的目光鋒利如刀,手腕一轉,長刀握在手裡,直指校長的眼睛:“說重點,不然我就把你的腦袋砍下來。”
校長確定了,這些人是真的油鹽不進,個個都是狠角色。
原本他還想周旋,眼下隻剩驚恐:“我,我可以把這所學校轉讓給你們,要求是你們不能殺了我!”
廖凡:“哈,你覺得自己現在還有資格跟我們講條件?我這暴脾氣……”
“可以。”
眾玩家一愣,齊刷刷看向發聲的顧平生。
顧平生平靜地看著校長:“和全校那麼多學生比起來,你的命不值一提,所以我可以和規則立誓,我不殺你。”校長是有幾分難以置信的。
他欲言又止,最終也沒能說出什麼話來。
幾經猶疑下,校長到底是和顧平生簽訂了契約,他還算有幾分聰明,要求其他玩家也不能傷害他。
玩家們看了看顧平生,得到了顧平生肯定的回應,便跟著簽了契約。
契約一定,顧平生的麵前浮現出了手指厚的一疊合同,上麵說明了這個學校的現狀,他細細地看了起來。
前校長當然不會留在現場討嫌,在玩家們的冷視下,轉過身就要開跑。
但是他沒能跑出幾步。
無數的血手印出現在了校長的胸口、四肢和腦袋上,校長被無形的力量從不同方向撕扯,瞬間爆發出慘叫聲,耳邊同時響起亡魂們快意的陰笑。
他在極致的痛苦中睜大眼,聽到顧平生頭也不回的聲音。
依舊是那麼平淡又溫和。
“我們不會殺你,因為你有該去懺悔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