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中拿著個類似羅盤的東西,跟著指針指向的地方在空中飛,最終停在了一處地方。
花綠萼眼神微眯。
奚謹可能沒認出來,但花綠萼是認識的。
她不僅在空中飛過,還住過這裡,實在太熟悉這個地方了。
玉衡齋。
奚浮玉的住處。
倏忽,曠青身上的咒語斷了。
意料之中,奚浮玉的境界比她高太多,一眼就看出咒語,並且破解掉,也極為正常。
但是……
奚浮玉與曠青有什麼關係?
花綠萼合上手掌,抹去上麵的咒語,見奚謹還疑惑看她,便解釋說,“我的事情比較複雜。”
奚謹靜靜看她。
花綠萼:“……”
花綠萼是一隻隻許她囂張任性,不許彆人模仿超越的小狐狸。
當即理直氣壯道,“不許學我。”
奚謹摟住她,沒有多問,隻是溫聲道:“是不是很危險?”
花綠萼心口一顫,抬手摸了摸他臉頰:“不會,彆擔心,我不會有事。”
奚謹將她摟的更緊。
花綠萼挑挑揀揀,說了一些:“他父親是我的屬下,前不久歸墟出了點亂子,我從裡麵逃了出來,這會兒算是隱姓埋名偷生……我快喘不過氣了,彆摟這麼緊。”
奚謹鬆開了一些,眸色擔憂,“那你以後是不是要去打仗?”
花綠萼倒也沒隱瞞,“有可能。”
奚謹抿唇不說話了,隻是摟著她。
花綠萼不太喜歡這種沉悶氣氛,好像要生離死彆一樣。
正想著要不要再來一場歡愉分散一下奚謹注意力——
奚謹:“我可以學武功……就是那些仙人們的劍法嗎?”
花綠萼:“?”
奚謹:“這樣以後你去打仗,我可以幫你。”
花綠萼怔了怔。
奚謹還在說,“現在學武功是不是晚了?那有彆的我可以學了幫你的,那個廚修要怎麼弄……”
花綠萼:“這會兒學很辛苦的。”
奚謹眸色溫和而堅定,“我從小就很會吃苦。”
話音剛落,唇瓣就覆蓋了涼涼的,又柔軟的觸感。
奚謹瞪圓眼睛,心跳說不出是在猛地加速,還是直接驚喜的忘記跳動。
他也不想這麼失措。
也不想這麼呆。
可是花綠萼在吻他。
哪怕他們最親密的時刻,也從來沒有過親吻。
好像這是他們心照不宣的,更加親密的事情。
雖然現在也隻是簡單的貼貼。
花綠萼惱羞成怒的瞪了眼奚謹,她都主動貼貼了,他還沒有任何動作。
難道還要她繼續主動嗎?
她輕輕哼了聲,惱怒的咬了口他嘴巴。
像在法陣之中觸碰了什麼機關,再也沒有剛剛的沉悶死板。
舌尖靈巧的比昨夜吃花時更甚。
花綠萼嗚嗚咽咽的想,果然要好好學習陣法,薄弱環節就很吃虧,一不留神就會被吃乾抹淨。
*
玉衡齋
曠青按照羅盤的指向到了此處。
這羅盤與其說是尋找小殿下在何處,倒不如說是能尋找玄鏡洞的洞主在何處。
曠青摸了摸胸口的小瓶子,以及剪刀戳出的傷,下定決心進了玉衡齋。
甫一進院子,便見到了坐在廊下看書的奚浮玉。
腦海中不自覺浮現出幾個字。
真能裝。
黑燈瞎火的看什麼書。
曠青想法囂張,但不敢輕舉妄動,站在院中小心詢問,“請問,閣下是玄鏡洞洞主嗎?”
奚浮玉知道他。
曠青。
跟著高家人一起進城的白虎妖怪。
但上輩子沒有見過他。
奚浮玉合起書,走下樓梯,“閣下深夜造訪,有什麼事?”
曠青忍不住後退一步,又覺得失了麵子,挺直脊背:“二長老讓我來找你,她說不管是人,仙,魔,妖,鬼,你都能讓他們乖乖聽話。”
奚浮玉微微挑眉,語氣古怪,“聽話?”
曠青:“就是傀儡。”
奚浮玉不知道還有這麼一檔子事。
想來是上一任玄鏡洞洞主與那位二長老的交易。
他雖然繼承了上任洞主的身份,但沒繼承他記憶,此時漫不經心的給曠青倒了杯茶水。
“不著急,慢慢說。”
奚浮玉裝起溫潤君子,簡直渾然天成。
曠青不自覺鬆了口氣,飲了茶之後,便將小瓶子掏出來,“這裡麵有二長老,還有我的心頭血,二長老說這丹藥得先拿給你過目,要添一味藥才能使用。”
至於如何使用。
當然是喂給花綠萼,讓他們成花綠萼的主人。
奚浮玉不用打開瓶子就知道這是什麼了。
藥引。
煉製邪物的藥引,裡麵隻有眼前這個蠢貨的心頭血。
奚浮玉大概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上任玄鏡洞洞主一直與妖族的二長老暗中來往——也難怪四族發布通緝令卻始終抓不到玄鏡洞洞主。
花綠萼逃到不周山(玄鏡洞修煉的洞府附近)應當也是二長老的手筆。
她許是與上任玄鏡洞洞主做了交易,譬如,將花綠萼煉製成聽話傀儡,好更好的掌控妖族。
貿貿然殺了花綠萼這個天道欽定的妖帝才是下策,還容易引起妖族混亂。
但二長老沒想到,玄鏡洞易主了。
不過這都是猜測,有待證實。
奚浮玉掀起茶蓋,撇了撇浮沫。
至於眼前這個蠢貨。
是二長老送給玄鏡洞煉製成邪物的妖族。
主動帶著心頭血與煉製邪物的藥引送上門來,真蠢到家了。
奚浮玉不動聲色:“二長老隻說了這些?”
二長老說的其實挺多。
反正和曠青說的大致內容就是,玄鏡洞能幫他們把花綠萼煉製成傀儡。
他點了點頭,“就說了這些。”
見奚浮玉閒適自在的喝茶,又忍不住求證,“這藥真的能讓妖怪變成聽話的傀儡嗎?”
奚浮玉:“這得看給誰吃了。”
曠青抿抿唇,想到二長老的話語,覺得這玄鏡洞洞主多少了解內情,便大膽發言,“天道欽定的妖怪呢?”
奚浮玉端茶杯的動作頓了下,輕輕將茶杯放下,似是疑惑,“花九疑?”
曠青點頭,“可以嗎?”
奚浮玉笑了笑,“玄鏡洞的邪物向來乖巧聽話,實際上也是另類傀儡,但隻能以吸□□氣為生。”
“真正的傀儡要用心頭血嗬護嬌養……”
他站起身,緩慢的走到了曠青身邊。
似是裹雜著陰冷氣息。
連空氣中彌漫的香味都如此寒涼。
曠青忍不住起了雞皮疙瘩,他搓搓手臂,“這你不用擔心,我必然會用心頭血好好嗬護她。”
奚浮玉輕輕笑了,他掌心纏著黑色布帶,襯得皮膚白的愈發病態。
猛然之間。
這隻白到病態的手抓住曠青的頭發,將他的腦袋狠狠磕到石桌上。
頭一下,曠青還沒反應過來,隻覺得腦袋嗡嗡作響。
可奚浮玉也根本沒有給他反應的機會。
嘭嘭嘭……
借酒消愁的奚景行走到玉衡齋,就聽到這詭異的動靜。
他生了幾天悶氣,又被老娘訓了一頓,這會兒滿心都是鬱悶,索性風流一場,到玉衡齋睹物思人。
可他萬萬沒想到,竟然會看到這驚悚的一幕。
他那個向來矜貴守禮的三弟,竟然拽著一個人的腦袋嘭嘭嘭的朝石桌上砸。
猩紅血液濺到了奚浮玉蒼白的臉頰,像是梅花落在了純白雪地,唯美又驚悚。
奚景行呆在原地。
數不清奚浮玉拉著那腦袋砸了多少下,好像他手中不是一條人命,而是一件玩具。
他的酒徹底醒了。
想跑,但腳底好似生了根,完全沒有力氣動。
正在這時。
奚浮玉丟垃圾一樣丟掉了那人,抬手擦了擦臉,血液徹底抹開,宛若鬼魅。
他朝他看過來。
漆黑的眼眸格外冷靜。
奚景行看到了他眼底的紅色,像血一樣,那是充滿暴力,癲狂的悚然顏色。
他徹底嚇尿了,哆哆嗦嗦說,“我,我,我什麼也沒看到,我醉了……”
奚浮玉笑了,招了招手,“過來。”
奚景行想跑,但又不敢。
他害怕自己一跑就被奚浮玉敲西瓜那樣敲開。
哆哆嗦嗦走到他麵前,強行擠出了個像是哭的笑,“三弟。”
奚浮玉似乎心情很好,“他想要花綠萼。”
奚景行猛地搖頭,“我我再也不肖想花小姐了,再也不了,哪怕是替身也不敢……”
奚浮玉眼神一眯,“替身?”
奚景行快哭了,“表妹身邊的半夏,就是之前叫綠萼的那個丫鬟,你叫人家改名了,她側臉其實有點像花小姐,叫她綠萼她還會條件反射的回應……”
奚浮玉沒印象半夏長什麼樣子。
至於替身。
他淡聲道,“沒興趣。”
奚景行猛地點頭。
他三弟這麼厲害,都能把奚謹開瓢了,到時候什麼花綠萼,花紅萼,不是都任由三弟挑了。
奚浮玉抬手輕拍他的肩膀,在他白衣上留了個血手印,像是真的在為兄長考慮一般,道,“我與你,與他,或者她,他們,都是獨一無二的,這世間不會有第二個相同的。”
“兄長莫要自欺欺人,也彆再侮辱那位半夏姑娘。”
奚景行嗯嗯點頭,“不會了不會了我不會了。”
奚浮玉:“她改了名,叫半夏,就不再是綠萼了,對嗎?”
奚景行頭都要點斷了,“是是是都是大哥色迷心竅,大哥再也不會了,什麼綠的紅的,大哥什麼都不記得了……”
奚浮玉話題一轉:“大哥怎麼想起來玉衡齋了?”
奚景行渾身緊繃,他從來沒發現奚浮玉竟然如此可怕,哆哆嗦嗦道:“醉酒,我喝醉了迷路了。”
奚浮玉:“那大哥下次可彆迷路了,不是每次都這麼幸運。”
他像是在意有所指。
奚景行腦子已經轉不動了,隻會嗯嗯點頭,瘋狂附和奚浮玉,在聽到奚浮玉說“夜深了,大哥回去睡覺吧”,如蒙大赦般連滾帶爬的跑走了。
他離開後。
奚浮玉斂了淡笑,麵無表情的打開小瓶子,取出藥引。
……
曠青到底是血脈純淨的妖怪,磕腦袋痛不欲生,但也沒死掉。
他躺在地上吃力的抬起眼皮。
視線模糊,好像被血液阻擋住了,但依稀能看到奚浮玉在熬什麼東西。
他朝鍋裡丟著亂七八糟的藥材。
咕嘟咕嘟冒著泡,最後竟然取出了一顆藥丸,塞進了他嘴裡。
曠青想要掙紮,但他受了重傷暫時動不了,而藥丸咽下去,思想很清明,但身體卻不受自己控製。
他心中大駭!
他竟然成了傀儡!
奚浮玉給曠青治好了傷,問,“二長老還與你說過什麼?”
曠青不受控製的回答:“二長老說,我去輔佐姐姐,這樣小殿下還會多看我一眼,所以我就拿了羅盤和藥來臨淵城找姐姐了。”
奚浮玉意味不明,“姐姐?”
曠青的頭又開始疼了。
奚浮玉:“日後不許叫她姐姐。”
曠青:“是。”
奚浮玉又問,“還知道什麼?”
曠青:“叛亂之後,我為了找小殿下,回了趟歸墟,剛進歸墟就被二長老抓住丟進牢裡,具體發生了什麼我也不知道……哦對了,落璿關在我隔壁,她斷了一條尾巴,傷的不輕,快要死了。”
又是一個沒聽過的名字。
曠青成了傀儡後,很自覺的就解釋道,“落璿與小殿下關係不錯,情同姐妹,為了讓小殿下逃跑自斷一尾。”
奚浮玉若有所思,指尖輕點石桌,“將歸墟的情況告訴小殿下,說你願意輔佐她。”
曠青:“是。”
奚浮玉:“去吧。”
待曠青離開後,他拿起佛經輕念經文,眉眼低垂,恍若悲天憫人的佛。
……
翌日。
花綠萼難得賴床。
扒拉著奚謹,嘟囔說,“我不要吃早飯了,我要直接吃午飯。”
奚謹好笑道:“好,午飯想吃什麼?”
花綠萼:“小米排骨粥。”
奚謹想了想,“我上午看完房子順便去買排骨,會趕在中午之前回來。”
花綠萼幽怨的看了他眼,“為什麼你這麼有活力?”
明明是一起折騰,為什麼他就是神清氣爽。
“都不會腿軟的嗎?”
她疑惑的真情實感。
奚謹有些羞赧,又有點好氣,“我身體好。”
花綠萼沒話說了。
小狐狸就是屬於身體不太好的。
她朝奚謹嘴裡塞了顆辟穀丹,“這個能頂一上午。”
隻有奚謹一個人的時候,他要麼早飯吃的很敷衍,要麼直接不吃。
花綠萼乾脆給了他個辟穀丹,“去吧,記得中午回來。”
奚謹給她掖了掖被角,“好。”
奚謹離開後沒多久,家裡就又來了個不速之客。
是曠青。
花綠萼見都不想見,但又得知道他到底打什麼主意。
最終還是開了門。
“說一說你與奚浮玉的關係,不然我就關門了。”
曠青按照奚浮玉的意思回話,“我想知道三公子是誰就去找他了,然後他昨夜打了我,因為我對你不敬。”
這事奚謹做,花綠萼是感動。
奚浮玉做,花綠萼就毛骨悚然。
果然不出她所料。
曠青說,“後來他就讓我來輔佐你。”
花綠萼:“……”
她這裡也不回收垃圾。
她蹙眉道,“讓我看看羅盤。”
曠青拿出羅盤:“是用來尋人的法寶。”
花綠萼轉了一下羅盤,發現裡麵竟然有她的胎毛。
她出生在綠萼梅樹下,因為是九尾狐,所以當時是二長老將她抱回族中。
雖然隻養了幾天就被送到學宮,但也隻有她有機會拿到胎毛。
花綠萼蹙眉將狐狸毛給燒了,“你怎麼會有這個東西?”
曠青:“是二長老給我的。”
“她與玄鏡洞有聯係,想讓我找到你將你煉製成傀儡。”
花綠萼驟然明悟。
原來如此。
法陣是玄蒼妖帝設置的,二長老自然知道法陣通往何處,玄鏡洞自然也知道。
怪不得敢叛亂,恐怕二長老在她出生的那一刻就計謀好了。
至於這玄鏡洞尋玄蒼妖帝的妖丹。
不管是二長老準備複活意中人,還是玄蒼妖帝安排自己複活
都不能讓他們得逞。
曠青還在這裡表忠心,說自己一定會好好輔佐小殿下。
還將落璿的事情說了。
“……落璿關在水牢,她斷了一條尾巴,又沒有及時治療,恐怕要撐不過去了。”
花綠萼眉心一蹙。
曠青又道,“這些都是公子要我講的。”
花綠萼冷淡道,“出去。”
曠青張了張嘴巴,最終還是出去了。
而花綠萼心思久久難以平靜。
落璿若是已經……,或者被關押起來,得到了醫治,也算是塵埃落定。
但是,落璿這會兒命懸一線。
奚浮玉種種舉動,都是在和她說——
來求我。
花綠萼深吸了一口氣,沒有過多猶豫,隱匿身形去了玉衡齋。
三公子正在煮茶。
見了花綠萼微微笑了,“怎麼有空回來?”
花綠萼隻想說,裝什麼。
她抿唇,“能幫我把鎖妖環解開嗎,我有些事。”
奚浮玉慢悠悠問:“何事?”
也算是習慣了他這掌控欲超強的變態模樣,花綠萼道:“想去見個仙族的朋友。”
奚浮玉倒茶的動作微不可查的頓了頓。
四族小殿下關係極好。
這是奚浮玉都知道的事情,隻是花綠萼不知出於何種考量,沒有向他們求助,如今開口,是為了水牢裡斷尾的落璿。
他無端心煩起來,分明說一句軟話,他便會幫她……
奚浮玉被自己的想法驚到。
默然兩秒後,他抬起手,雪白腕間的契約紅線格外刺眼:“除了鎖妖環,還有契約,小殿下真是好狠的心,要叫我承受違背契約的反噬。”
花綠萼:“……”
她早就忘記這契約了。
一時極為為難的看著奚浮玉,“三公子想怎麼樣?”
奚浮玉仍然抬著手,掌心黑布纏繞,他下巴微點,涼涼道,“過來,把布帶解開,逗它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