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
太子已是重複了兩次,春華不敢再說。
允礽就頂著這麼個印記去讀書。
格圖肯和曹珍來讀書時,看到太子臉上那個印痕當即就哽住,兩個人朝著彼此瘋狂擠眉弄眼,也沒能叫彼此去送死問出個究竟。
這個時候,他們就無比懷念沒來的賈珠。
賈珠的存在對他們來說可真是好用,這個時候,不用他們多廢心思,賈珠便會主動上前去問到底是發生了什麼。而後他們就能在太子殿下埋怨又生氣的吐槽下知道前因後果,還不用承受任何的訓斥。
太子是不會對賈珠生氣的。
可誰能抽殿下一巴掌呢?
就連康煦帝也不舍的吧!
帶著這樣的困惑,曹珍和格圖肯在離開皇宮後,並沒有立刻回家,兩輛馬車一前一後出現在了賈府門前。
閽室處,門房認出來這兩輛馬車,忙叫人去裡麵送信。
這兩位雖然少有來賈府,可是偶爾也會邀約大爺,甚至會來賈府門前接送,有過這幾次,門房自然也是認得這馬車的標誌。
賈珠趕到書房時,這兩人正在盯著賈珠的書桌嘀嘀咕咕。
“我這書桌上,可是擺了什麼東西,叫你們這般喜歡看了又看?”賈珠狐疑地說道,幾步走了過來,就看到曹珍倏地轉身,“賈珠,你這幾日又在苦讀?”
賈珠的眼神可疑地往邊上飄了一會,嘟噥著說道:“隻是略看一會,略看一會……”
格圖肯老實地說道:“太子知道後,會不高興的。”
賈珠板著臉,“你倆特地挑這時候過來見我,總不會隻是為了說這個罷?”
曹珍:“我本以為,我倆來了,是看著你在床上可憐兮兮的樣子,可沒想過,你會是這麼個德性,還在偷摸著讀書!”
賈珠更加心虛了些,尷尬地捏了捏指尖。
就在曹珍想要乘勝追擊,說得賈珠再也不敢的時候,格圖肯拍了拍曹珍的胳膊,叫他不情不願地想起來,他們來賈府是有事在身。
“殿下的臉上有巴掌印?”
賈珠聽完前因後果,語氣狐疑起來,“你們確定沒認錯?”
“不可能認錯,再怎麼樣,總不會連四五根手指都認錯吧?”曹珍信誓旦旦,“難道是太子身邊出現了連我們都不知道的女子?還是說這東宮裡,太子有了喜歡的人?”
“不可能。”賈珠耐心地說道,“你的猜測全都不可能。毓慶宮內沒有人敢喜歡太子,也不可能存在有人敢冒犯太子的情況。”
格圖肯倒是沒懷疑賈珠說的話,卻是緊蹙眉頭,“這也不可能,那也不可能,那總不會太子殿下自己打自己吧?”
賈珠歎了口氣。
……這當然是太子自己打自己!
可是允礽為何要抽自己一巴掌?
這同樣叫賈珠百思不得其解,他倒也是想寫信去問太子,可這問題還不如直接當麵問,不然免生尷尬,於是賈珠先忍下來這份困惑,等日後再說。
…
乾清宮內,一場對話也在進行。
康煦帝頗為無奈地看著太子,他正吊兒郎當地丟著奏章,地上已經被他丟了七八本,“你臉上的,是怎麼回事?”
“這宮裡,除了阿瑪,沒人敢打我。”允礽笑吟吟地說道。
康煦帝沒好氣地說道:“朕當然知道,所以你打自己作甚?”
允礽清了清嗓子,臉色嚴肅起來,“因為保成在夢裡,夢到了臉上有一隻賊大的蚊子正在吸血,這看起來實在是太讓人害怕了。所以保成一巴掌甩在了自己的臉上,把自己給抽醒了。”
康煦帝:“……”
康煦帝幽幽地說道,“你覺得朕會信?”
“不會。”允礽果斷地說道,“但的確是夢到了不該夢的東西,保成自己氣自己罷了。”
康煦帝看著允礽什麼都不打算說的模樣,微微皺眉,他又看著地上那些被丟棄的奏章,忽而說道:“這麼不高興,難道還是在和阿珠鬨彆扭?”
允礽丟奏章的動作頓了頓,從被他捏成牌的奏章上麵越過來看著康煦帝,“阿瑪怎麼知道?”
“保成不如問問自己,到底是做了什麼,才叫阿珠連朕的許諾,都要用來讓你高興。”
允礽不輕不重地哼了聲,“他自己心裡清楚。”
康煦帝不得不說一句公道話,“朕也知道你在氣什麼,可阿珠那會若是不給自己尋條出路,可未必能撐過來。”
允礽白了康煦帝一眼,“阿瑪,難道保成會是糾結這些有的沒的嗎?阿珠能活下來,我自然是高興。”
“那你在生氣什麼?”
允礽抿緊了唇。
氣自己在那一瞬的無能為力罷了。
阿珠以為他生氣是因為這一次的受傷,那這樣也好,能夠讓阿珠漲漲記性,以後出行的時候都要記得帶人。
“阿瑪,您打算怎麼處置納蘭明珠?”
允扯開了話題,將事轉移到正事上。
“怎麼處置?”康煦帝揚眉,“保成以為呢?”
他不是不知道太子的小把戲,不過正事要緊,太子一看又是鋸嘴葫蘆,不肯在這件事上說些什麼,皇帝就懶得計較了。
畢竟太子年紀都這麼大,有自己的小秘密,也是應該的。
“我以為?保成覺得,他會以進為退,讓索額圖一脈瘋狂攻擊他,甚至給明珠羅列更多的罪名,做出一副要將明珠一派徹底一網打儘的姿勢。屆時,阿瑪為了不叫這朝中兩派失衡,便不會對明珠痛下殺手。”
允礽說得明明白白,還順帶鄙夷了一番明珠的做派。
“阿瑪,彆的不說,縱然想對他高高舉起,輕輕放下,可也不能太輕了。”
太子嘀嘀咕咕的,顯得尤為不滿。
康煦帝笑,“這是為何?”
太子嫌棄地說道:“買賣官位,且不說他收斂錢財的事。若是繼續讓他這樣下去,將來阿瑪想用什麼人,難道還得看他的臉色不成?”
再則說,阿珠將來也是要考官的。
如果不現在就根除了這個風氣,以阿珠那個執拗的性格,怎可能願意去買賣官位?
說不得要是讓他知道了,他還會是那個揭露這一切的人。
想要將這個障礙抹平,就需要先把明珠給扳倒了。明珠買賣官位,已經成為了朝中心照不宣的秘密。
當初皇帝雖然知道這件事卻沒有捅破,不過是因為那時候他用得上明珠,也需要他跟索額圖爭鋒相對。
可人總是容易貪心,過分不知足。
皇帝不可能真的眼睜睜看著明珠將整個朝政都攏在自己的謀算下,這算盤敲得那叫一個響,錢財全都摟自己懷中去了,卻留下一個爛攤子給康煦帝……
允礽笑了笑,“阿瑪要是太手下留情,孤便要動手了。”
…
這些天,許是賈珠這心裡存了事,就有些讀不進去。
當然,王夫人生怕他勞累過度,每過一段時間就派人來叫他,也是原因之一。
賈政雖然不滿,可是賈珠的身體不適,他也不敢強逼著他作甚,隻能將這心力朝著寶玉使勁,將這倒黴崽子折騰得隻要看到賈政就轉身跑。
這可給賈珠氣壞了。
偏生賈母又非常寵愛寶玉,不肯叫賈政訓斥他,於是這些天,寶玉都是跟著賈母一起住在榮慶堂,輕易是不敢出來的。
王夫人覺得好笑又無奈,畢竟賈政也隻有在遇到老祖宗的時候,才會不得不放棄,這為了寶玉的安全著想,她也不得不捏著鼻子忍下了此事。
但也為著這個,賈政和王夫人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
可等元春來尋賈珠,他才知道,原來不隻是為了這個。
這日,他捏著眉心,深感自己讀不進去書,正打算出去走走時,元春就來書房找他。
元春已經是十三四歲的大姑娘,笑起來的時候異常大方明豔。她的長相頗得一些夫人的喜愛,聽著賈母說,已經有幾個在相看的合適人家。
因著太皇太後去世的緣故,下一任的大選也被罷了,符合年紀的姑娘都可自行嫁娶。
皇宮內,除了給大皇子指了個嫡福晉外,並未有其他人入選。
“元春,怎是這般模樣?”賈珠將眼角微紅的大姑娘叫進來,“誰欺負了你不成?”
他的聲音淡淡,卻透著怒意。
元春看了眼角落裡的郎秋,郎秋就非常識趣地退了下去。
等屋內隻有他們兩人時,元春才顫聲說道:“父親和母親吵起來了,吵得很凶。我午後本是打算去看母親,卻正巧撞見了。”
賈珠給元春擦眼淚,“他們院中,沒有人?”
居然一路讓姑娘進去了。
“應當都是給母親遣走了,隻有我,和我身邊的抱琴聽到。”元春啜泣了一聲,“父親說,母親想把我嫁入皇宮,這是真的嗎?”
賈珠微愣,沒想到此事會被父親知道,“家裡頭的主意一直沒有改變過,縱然母親曾經有過這樣的想法,可最近母親一直在為你相看,元春覺得,母親還有那樣的想法嗎?”
元春抿緊了嘴角,她正是因為知道母親的勞心勞力,所以才更加不能接受王夫人想將她嫁去那樣吃人的地方。
隻要一想到一直對她笑眯眯的母親,其實心裡藏過那樣的想法,她就覺得非常失落。
元春緊緊攥著袖子,半晌,方才又說道:“還有一樁事,是趙姨娘。父親說,趙姨娘已經有了身子,叫母親好好看顧她。”
或者說,正是因為趙姨娘,他們才會徹底吵起來。
賈珠對趙姨娘的印象不深,隻知道她是探春的生母,頗得父親的寵愛。
不過,在元春的感覺裡,趙姨娘也是個會生事端的。
隻是這些都是長輩的事情,元春縱是知道,也不可能說些什麼。隻是猝不及防被入宮的事情激得情緒難受,這才來尋了賈珠。
“我也知道這些,母親未必痛快,隻是聽著他們在吵,我實在是……”元春歎了口氣,“不知該從何說起。”
賈珠:“母親既然遣散了其他人,便是不打算叫人知道。就當做不知此事,莫要想太多,母親到底還是疼你的。”
他不想將自己之前和王夫人的爭執讓元春知道,畢竟最近王夫人顯然是死了這條心,並不打算再想。也不想叫元春跟王夫人,真的起了矛盾,畢竟他們母女兩個人的感情從來都是不錯。
便是不知父親到底是從哪裡,知道了母親這份心思的?
父親從來都敬重老祖宗,對賈母說的話也甚是聽從,如王夫人這樣的舉動,賈政的確會惱火非常。
“我在想,這件事,或許是趙姨娘告訴父親的。”元春皺眉,“不然最近父親為何時常宿在她那裡?”
賈珠:“這倒是有些牽強,不過我會叫人查查看的。”
安撫了元春後,她在裡間整理了下自己的儀容,正打算告辭時,賈璉便興匆匆趕來,高興地叫道:“大哥哥,大姐姐,林家的回信到了!”
這恰巧趕在年關前。
賈敏的書信中,提及到了自己的身體,也謝過了家裡頭對自己的珍重雲雲,這寫來的話,與上一封又有不同,不再瞞著自己的身體情況,倒也將大夫所說告知了賈母,卻也勸慰賈母放心。
賈母讀完,雖然情緒不佳,但有了上一回的鋪墊,不至於那麼難忍。
賈珠想著那個名為黛玉的表妹,又惦記著家裡頭的寶玉,感慨了一聲。
不過這麼多人齊聚榮慶堂時,也給了賈珠足夠的時間觀察王夫人和賈政。果不其然,他們兩人的確還能看得出來吵架後的痕跡,王夫人的眼角微紅尚且能掩飾,可賈政身上明顯的怒氣,卻是揮之不去的。
寶玉就非常敏銳地往角落裡縮了縮,試圖讓自己從父親的眼裡消失。
林家姑母的事情雖然叫人掛念,可眨眼間已經到了年關,賈府上忙碌起來,一時間也無法惦記旁的事情。
賈珠的身體大好,雖還能用這個借口推辭場外的事情,可自家人就沒那麼容易尋到借口。過了年,賈珠到底還是不得不跟著東府的賈珍他們外出赴宴。
賈珍包了天香樓的上好房間,請了十來個人,全都是相熟的朋友。
說是朋友,和狐朋狗友差彆也不算大。都是差不多身份的人,這宴會也不過是聯絡感情。
賈珠原本隻是安靜地跟著曹珍坐著,可當那些個嬌媚的女子蒙著臉走進來的時候,賈珠便下意識地看向賈珍。
……不是吧?
瞧著賈珍臉上的驚訝,這顯然不是賈珍安排的。
可是珍大哥臉上的喜色又全然不是作假。
一個坐在角落裡的公子哥大笑著說道:“良辰美景,隻有美酒卻沒有美人相伴,豈不是浪費?珍兄,我可是廢了老大的勁,才給你請來了這麼多位漂亮姑娘。”
這人張嘴就是酒氣,顯然已經喝得半醉。
賈珠盯著自己隻喝了一口的酒,露出惆悵之色。
他想走。
聽了那人的話,賈珍自是高興,樂嗬嗬地叫這些女子自行落座。
當賈珠瞧著一人朝著他走來時,渾身寒毛聳立,低聲對賈珍說道:“大哥,你是知道我家裡頭的規矩,要是老太太知道你帶著我來見識這個,你怕是半年甭想踏入府門了。”
喝得正高興的賈珍打了個激靈,立刻反應過來榮國府上的那位老太太可不是省油的燈,他朝著那個姑娘招手,“來,來我這邊坐下,我這位好弟弟不勝酒力,可不能陪你們吃那麼多。”
兩位姑娘貼著賈珍左右坐下,其中一個就在賈珠的身旁,雖看出來賈珠的抗拒,卻也笑吟吟地給他倒酒。
賈珠苦笑著搖頭,“好姐姐,我是真的不會。”
他的聲音帶著些軟,叫那位姑娘眨了眨眼,低聲笑著說道,“你不會這些,還跟著來這裡?方才那酒,你的確是喝了吧?”
賈珠看一眼自己的杯底,他雖然喝得不多,但也是喝了一兩口的。
姑娘用袖子捂著嘴,輕笑著說,“這天香樓雖不是那些玩鬨的地盤,可是你們這些酒裡麵,可也下了助興的東西。”而且都能叫這些院裡的姑娘過來,也足以說明,這天香樓也不那麼正經。
賈珠的臉色微變,頭疼地看了眼酒杯。
他輕聲說道:“多謝姐姐,我省得。”
“菡萏姑娘,在與我這個好弟弟說什麼呢?”賈珍湊過來,張開就是酒氣。
菡萏姑娘笑嘻嘻地說道:“在給珍大爺的好弟弟勸酒,可惜的是,他說自己有些醉了,怕是要早點走。”
賈珍便下意識看向賈珠。
賈珠感激地看了眼菡萏姑娘,順著她的話頭說道:“我的確是得出去透透風,大哥。”
賈珍知道賈珠的身體剛恢複,也的確不適合在這樣的環境下多待,反倒是勸慰他早些回去,甚至還給他送到樓下。
賈珍拍了拍賈珠的肩膀,“是大哥之前沒想好,你本來就清貴,這種宴席不適合你,以後我自記得,莫要怪大哥。”
賈珠笑了起來,搖頭說道:“大哥不必放在心上,是小弟不勝酒量,反倒是耽誤了大家的雅興。”
這麵上的話多說了幾句,賈珠這才上了馬車。
郎秋聞著賈珠身上的酒意,就不由得皺眉,“大爺,你這是吃了多少?”
賈珠揉著額頭,“我就吃了兩口酒,這酒味都不是我的。”馬車外,正在駕車的並非是賈府的車夫,而是當初太子派來的那些侍衛之一。
就在馬車的周邊,也有好幾個人跟著,不再和從前那樣簡單就出行。
賈珠雖不適應,可這是自己答應過太子的,便隻能說服自己習慣。
“要不要喝口醒酒湯?”郎秋有些擔心地說道,大爺這看起來可不像是隻喝了一兩口的樣子。
賈珠擺了擺手,撐著下顎昏昏欲睡。
等回到家裡,隻勉強換掉了自己身上的衣物,便掙紮地爬了床,倒下便睡。
他隻要喝了酒就容易犯困。
不管多少。
原本郎秋和許暢以為賈珠會一覺睡到大天亮——這也是賈珠吃了酒後一貫如是的反應——可誰曾想,到了半夜,屋內卻響起了沉悶的撞擊聲。
這嚇得守夜的許暢連忙爬起來,小跑著進了屋。
“大爺,大爺?”
許暢抹黑看到地上正坐著個人,床榻上的被褥似乎也被卷著帶下來,正一半在地上,一半在床上。
賈珠卷著地上的那一半,驚甫未定。
聽到許暢的聲音,也隻是壓抑著喘息著說道:“沒事,我隻是……剛剛做了個噩夢,所以才摔下來。去……幫我準備熱茶,我口渴了。”
許暢不疑有他,立刻去做。
隻在離開屋內前,給漆黑的屋裡燃起了燈。
賈珠額頭布滿薄汗,喘息的時候,連吐息都是熾熱。他甚少有過這種感覺,捏著自己顫抖的指尖,有些不明白。
賈珠並沒有欺騙許暢。
他的確是做了夢。
隻是,並非噩夢。
賈珠夢到自己在宮內和允礽說話,他們兩人都站在窗邊欣賞著湖景——他在這個時候就應該意識到不對勁,毓慶宮哪裡能夠看到湖麵——總之,他們兩人在說話,而後,允礽便一邊說笑著,一邊撫上他的肩膀。
奇異的是,在夢裡,允礽所觸碰到的每一處地方,都滾燙得好像要著火。
賈珠不清楚……
他記不清夢中的片段,隻記得自己軟得好似站不住般,一頭栽倒在了湖裡。
冰冷的湖水幾乎將賈珠徹底吞沒,卻絲毫無法澆滅這驟然而生的火焰,他隻聽到耳邊撲通一聲,允礽也跳了下來,跟隨著緩緩落到他的麵前。
賈珠從他漆黑如墨的眸子裡看到了自己,一個渺小的,卻眼眸亮得發燙的自己……恍惚叫他想起那一日太子闖入白蓮教據地時,是同樣燃燒的滾燙。
而他就是在那樣幾乎要溺斃的感覺裡醒來。
賈珠頹然地捂著自己的眼,連指尖都帶著夢中的熱意,這到底是曾豔胡亂的思緒,是多麼怪異的夢境!
他怎麼會夢到太子……不,就算夢到允礽也就罷了,可是夢中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又是什麼?
賈珠心煩意亂,就算是許暢送來了熱茶,將他的手指燙紅了,他也沒放在心上,隻是麵露懊惱之色。
“郎秋呢?”
賈珠有些沒話找話,因為他記得昨日守夜的人也是許暢,一般來說,他們不會連著兩夜如此。
雖然賈珠的習慣很好,基本不會起夜。
可是他們守夜在外頭到底睡不安穩,排班也不會這麼弄。
許暢笑著說道:“他家裡頭正在給他說親呢,這不是還沒說清楚,才巴巴地趕回去呢。”
賈珠恍然想起此事,笑著說道:“已經要置辦了?”
“還沒這麼快,不過該是明年。”許暢老實地說道,“先挑個良辰吉日去下聘,將親事定下來再說。”
白術的父親見錢眼開,又好賭,偏偏白術長得又好看,保不準什麼時候,白術就又給她賣了。畢竟不是家生子,這婚姻的事情,府內的主子們也不好說什麼。
原本郎秋還沒想著那麼快,一旦知道白術那邊的困境後,便趕忙催著家裡人去白術家提親。
“我記得白術是死契?”
賈珠蹙眉,“她的父親也管不到府內的事。”
“雖是如此,白術到底惦記著她的母親,又得大姑娘喜歡,時常得以出府去見她母親。”許暢道,“這一來一去,可不就容易被人惦記著。”
賈珠頷首,“這事你盯著,要是需要幫忙,就儘管來找我。”
許暢笑嘻嘻地說道:“小的可記住了,明兒必定壓著郎秋來謝過大爺。”
賈珠笑著擺手,抱著已經放溫了的茶水喝了幾大口,總算是安撫了些許暴躁的心思。
這聊完,好似方才的躁意沒了,賈珠長出了口氣,又回去躺著了。
半個時辰後,就連許暢都躺下呼呼大睡了,可賈珠又猛地驚醒,攥著床被連連喘息。
他瞪大了眼睛,看著頂上的床帳。
……他居然,又做夢了。
這一次,賈珠夢到他昏倒那時。
他的耳邊分明應該聽不到任何的聲音,也留不下半點記憶,卻莫名地在夢中重塑了部分畫麵。
他夢到……
允礽鐵青著臉色用披風將他層層包住,他夢到,太子抱著他大步出了院門,他夢到,一路上,允礽緊攥著他手腕的模樣,盯著他的眼神,望著他的視線……
賈珠感覺身體被放了一把火。
不管怎樣都熄滅不了那種怪異的燥熱,叫他狼狽地在床上蜷/縮成一團,恨不得將自己丟到冰冷的湖水裡。
他這到底是……
賈珠狼狽地遮住自己的眼,濕/漉/漉的黑色被手掌蓋住,像是過了好久,才默不作聲地癱軟在床榻上。
想死。
賈珠咬住唇,羞愧得眼睛都紅了起來。
他將自己縮得更小,攥緊著被褥,那用力到繃緊發白的指尖,宛如要真的撕裂整張被麵。
他恨不得就這麼暈過去,翻了個身,將臉悶在了被麵上,丟臉,好丟臉……
他在心裡無聲無息地慘叫,從耳根到後脖頸,甚至蔓延到整個後背都是羞愧出來的淡粉。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初嘗欲/望的賈珠茫然無措,像是一頭懵懂無知的可憐小獸,哆嗦著抱成了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