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和我說看些東西時, 可也沒和我說,看的是人。”
賈珠駐足,沉思地看著眼前漆黑的牢獄, 不太想進去。這大過年的,他雖不在乎什麼黴運不黴運的,可是上趕著找麻煩的事, 他也不想做。
太子拖著賈珠往裡麵走。
“自打出事到現在, 阿珠總是故意回避, 你彆以為孤看不出來。”
“拉拉扯扯,成何體統!”
“阿珠安分些往前走,孤何必拖著你!”
這兩人居然還在天牢門口吵起來了,實在是前來迎接的官員很是無奈。他左看看,右看看,還是悄悄地往賈珠的身邊靠了靠,這怎麼看, 還是這位賈大人,畢竟容易勸說。
還沒等他真的開口, 賈珠已經被太子成功拖了進去。官員看著賈珠的背影, 可憐地搖了搖頭,怨不得常人總是說, 這位是太子殿下/身旁最是受寵的人, 這瞧著也是。
除了這位,誰敢和太子頂嘴?
還是這麼有來有回。
那廂,賈珠不情願地跟在太子的身後, 碎碎念地說道:“我沒有故意避開此事,都是萬歲爺和太子做事縝密,行事周到, 根本用不上我。”
出宮後,這些事情賈珠是一旦都沒沾上。
太子皮笑肉不笑地說道:“阿珠是覺得,這三言兩語就能把我糊弄了去?如果不是故意避開,那格圖肯幾次上門找你,你怎麼總是四兩撥千斤回去?”
“殿下既然知道格圖肯上門來找我,就該知道,我們說的都是些正常的事!“賈珠反駁,“這跟現在的事,可半點關係都沒有。”
“不可能。”太子斷然說道,“格圖肯打算借此事當做自己的跳板,他去找你,不可能隻是為了尋常事。”
賈珠的眼神飄逸了一瞬,這回話的速度就慢了些。
太子立刻抓住賈珠這片刻的失神,得意洋洋地笑了起來,“我就知道,我猜得沒錯。”
賈珠癟了癟嘴,移開眼輕哼了聲。
“阿珠,你還有何話要說?”
太子在賈珠跟前得意的小模樣,就好像是一隻剛剛抓住了獵物的虎豹,正高興地來回踱步,銳利的眼神時不時往賈珠的身上掃,瞧著頗為感興趣。
賈珠:“我騙了殿下,那殿下罰我入獄罷。”
允礽:?
跟在他們身後的官員:?
太子沒好氣地回頭瞪了眼賈珠,賈珠理直氣壯地被他瞪。
前頭引路的獄卒已經將他們帶到一處乾淨的房間,誠惶誠恐地請他們坐下歇息。不多時,隔壁的房間就響起了審問的聲音。
賈珠這才知道 ,太子帶他過來,是想聽什麼。
賈珠皺眉,斜睨了眼太子。
這位嬌蠻的太子殿下此刻正在盯著手裡的熱茶,那眼神就好像這玩意喝下去能把他給毒死,可嫌棄得很。隻他看著好像是在發呆,可一旦接到賈珠的視線,就猛地看了過來,敏銳得很。
意識到賈珠正盯著他看,他便高興地笑了起來,“阿珠,你看什麼?”
“……看殿下,是從哪裡抓來的人。”
“阿珠怎麼知道,這是剛剛抓到的?”
“要是之前就被抓了,這說話的聲音不可能這麼中氣十足。”賈珠側頭,示意隔壁說話聲音的洪亮,“色厲內荏,聽著不像是個被關押久矣的人。”
允礽頷首:“的確是剛抓的。”
非常新鮮。
新鮮到也不知道有沒有半個時辰。
“阿珠,你聽聽看。”允礽饒有趣味地說道,“孤特意將他們留到最後才逮捕。”
特意?
也就是說,從一開始,這些人,包括燕娘的舉動,都是在太子的眼皮子底下?
“……我不知道,燕娘和我們老大都是壇主,她到底是為何而來,我們壓根不清楚……”
“是,大哥說,她是為了甄家來的。”
“……為什麼盯著甄家,這我拿知道……啊啊啊啊啊疼疼……”
“……甄家,甄家是,據說,在仙師觀察下命盤出現偏移者……”
“我也不知道這是什麼……你打我也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仙師一直神神道道的,哦對,賈珠,還有太子,也都是這樣的……”
“……仙師就是仙師,他可厲害了,能算人命,推演位置,活人白骨,還可以,還可以轉運……”
隔壁被審問這幾個,知道的多而雜,雖然骨頭是硬,可是在連番的審問下還是招了。
不過他們知道的東西還不夠多,知道最多的那個黑臉大漢,一直都是死咬牙關,到現在都還沒問出來。
賈珠在這坐了大半個時辰,坐得腳有點酸痛。他背著手起身,踱步在太子麵前走著,“殿下既有那樣的能耐,或許也知道,仙師的幾個藏身處。”
允礽的視線懶洋洋地落在賈珠的身上,不說話。
“那為何要隱忍到開春?”
“阿珠,你都知道他之不同,難道孤不該做足準備?”
“這的確是原因。”賈珠頷首,輕聲說道,“然殿下是個快意恩仇的人,若是明知道仇人在何處,卻還是什麼都不做,這不符合太子的脾性。”
“誰和阿珠說,孤什麼都沒做了?”太子揚眉,“孤做了這麼多,在阿珠的眼裡,便是什麼都沒做?”
他好笑地搖了搖頭。
賈珠歎氣,走到太子的身後,故意在衣物的掩飾下用手指頭戳了戳他的後背,咬牙說道,“你明知道我在說什麼。”
太子吃吃笑了起來,片刻後,搖頭說道:“孤不說。”他一邊笑著,一邊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
賈珠抿唇,緩聲說道:“就算殿下什麼都不說,可我也猜得出來。”
和他有關。
就如同賈珠回避刺殺事件的原因一樣,太子如此的原因,或許,也是同一個。
賈珠皺眉,正想說什麼,就發現自己的袖子被扯了扯,低頭看著太子。
他悄然豎起了一根食指,然後朝著左邊指了指。
就在他們談話間,隔壁的牢房傳出了不一樣的聲音。
“……你說的是真的?隻要我說了,就饒他們一命?”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如果你招了,你未必能活,可能寬恕他們的罪名,免於一死。”牢頭笑嘻嘻地說道,“可你想好了,剛才那幾個,背棄你時,可不像是惦記著你的樣子。”
“……是我帶著他們走了不歸路,怨我也是該的。”
片刻的沉默後,獄卒開始問話,那黑臉大漢不再和之前一樣回避,能說的,多少能說上幾句。
“……仙師出現好些年了,大多數分部都聽聽的話,聽話的能有活路,不聽話的……這幾年,也沒怎麼聽見他們的消息了……”
“他很執迷特殊的東西,就好比甄家出事前,曾被兩位僧道贈過箴言,他就一直盯著甄家……為何要盯著賈珠?哈哈,你不如去問問太子,我想他是知道的……”
“咳咳咳……”他啐了口血,“他身邊有十幾個武藝高強的人日夜不停地守著他,而且如果覺得不對,總也能避開……你們想抓住他,可不是那麼容易。”
“……不過,也有缺點。他好像對一些奇特的人,無法算出來。就好比,賈珠……”
獄卒斷斷續續地問著,黑臉大漢也斷斷續續地回答。
他知道的事情,比他分部內的人多了不少,能問出來的,可信度也更高。
賈珠側耳聽著隔壁不甚清楚的對話,就聽到太子壓低的聲音在他的耳根後響起。
“此人不容易撬開嘴,可他的確是這京城據點最後的壇主。留著他幾個月,到現在,是他親手將弟兄們帶入亡途,走了不該走的路,還是他親自帶頭……這樣的壓力,足以將他的心防擊潰,再以那些人的性命脅迫,他自然會說。”
“殿下說話,不用這麼靠近。”
賈珠的視線掃了一眼房間內的其他官員,不著痕跡地用手肘捅了一下太子。太子嗷嗚了一聲,捂著心口往後退,笑眯眯地坐在原位上。
“這牆壁薄得很,不這麼說話,難道想讓隔壁知道有人在偷聽嗎?”
屋內的那個官員低著頭,在心裡苦笑,殿下何必說那麼難聽呢……咳咳,這房間打一開始被造出來,就是為了這個目的呀……
賈珠麵對太子控訴的眼神,若無其事地說道:“殿下想從他身上得到什麼?”
“知道,關於,那個所謂的仙師,是個什麼來頭。”
太子慢悠悠地拖長著自己的聲音。
但凡抓住的人,自然都知道這個仙師,可是對他的來由如何,可未必清楚,要是真有這樣的能人,何以躲躲藏藏了這些年……
“……隻有一個傳聞,聽說,他曾經死過一回,卻沒真的死成……從那之後,才有這各種能耐……他不是生來就是如此,可自那之後,就對這些事情無比癡迷……”
”賈珠……該怎麼說呢……他認為,賈珠就是能完成他大業的必須者,所以他無論如何都要得到賈珠,隻可惜這些年太子嚴防死守,根本沒留下空缺……“
“這次刺殺……如果不能成,殺了太子也是好的……偏偏……”
賈珠的手猛地被太子抓住。
“殿下?”
賈珠回頭看他。
允礽掰開賈珠的手指,擰著眉說道:“不要這麼虐待自己的手。”
賈珠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心,不知何時,已經被摳出幾個指痕。
大概是聽說刺殺太子的時候罷。
賈珠:“殿下,你……”
他的話還沒說完,隔壁就有激烈的動靜。等他們趕過去時,就發現原本在說話的黑臉大漢已經死了,死得有點難看,七竅流血。
賈珠皺眉,正盯著這裡麵的怪異,他身側,太子大步地走了過去,蹲下來盯著這黑臉大漢,然後眼神有點奇怪地掃向賈珠。
賈珠回以挑眉。
片刻,太子大步地走出來,手裡還拖著賈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