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些走,要是等留下來被父親抓住了,可就不好了。”
寶玉嚇了一跳,這腳步就跟著賈珠一起走了,直到離開了外書房,這才啊了一聲。
他剛剛從榮慶堂過來,就是想起父親說要考問他的功課。
他原本是不想來的,可是在賈母和黛玉的打趣之下,他還是硬著頭皮往前頭來了,隻是還沒見到父親就被大哥這打斷。
“大哥惹父親生氣了?”
他撓了撓頭,也失去了想要過去的想法,這時候可不能把自己往火堆裡坑啊。
從前,大哥哥就是父親心中的典範,說一不二,往東不往西。
大哥總是被父親當作教育寶玉的榜樣,時不時就在嘴邊提起。
隻是這兩年來不知為什麼,大哥氣父親的次數越來越多,每每都會把父親氣得直跳腳。而在提及功課的時候,父親也不再把大哥哥放在嘴邊,偶爾盯著寶玉看的時候都會長長歎一口氣,不知想到了什麼。
“我讓父親不要太約束你,讓你自己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所以就惹父親生氣了。”賈珠並沒有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隨口提了一嘴,然後就對寶玉說,“這兩天你就跟在老祖宗的身邊就好,等父親氣消了之後再說吧。”
寶玉憧憬地看著賈珠。
他也好想要大哥哥麵對父親時雲淡風輕的態度,不然就像幾個姐妹形容的那樣,他每次見麵都像老鼠見到貓。
賈珠似乎知道寶玉心中的想法,笑著搖頭。
“我年幼時和你一樣,對父親也總是心懷畏懼,隻是隨著年歲增長,我知道為長者的話也不一定是正確的,正如同我與你說過的種種也不一定,十分完美,若是有缺陷,你直接指出來就好。”
他摸著寶玉的頭,將自己的心裡話說了出來。
寶玉笑嘻嘻說道:“大哥哥剛才說的這些話,要是讓父親知道了,必定又是大發雷霆。”
賈珠的手停在寶玉的後背,推著他繼續往前走。
“你既然都知道,那還停留在這裡做什麼,趕緊快些回到榮慶堂去,隻有老太太才能護著你。”賈珠大笑著,兩個人小步穿過庭院,趕忙就跑走了。
寶玉跟著大哥一塊跑,突然有了一種奇怪的感覺。
他很少有這種和賈珠遊樂玩鬨的時候。
他年紀稍微大一點的時候,正好遇到賈珠需要認真讀書的年紀,等到他讀了書考上功名被安排做官之後,賈珠又遠離賈府,在京郊做官做了三年。
再回來,這個時候他們已經各自長大。
這些年斷斷續續賈珠對寶玉有很多幫助,也正是因為有賈珠在前麵,寶玉現在的生活才不會那麼苦悶。
他並不在乎大哥珠玉在前,因為他自己本就沒有那樣的誌向,他如今苦命讀書,也不過是想完成自己心中的想法。
隻是或許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他也失去了和大哥一起成長的可能。
他從來不曾見過大哥露出今天這般狡黠的模樣。
這種一起偷偷摸摸做壞事的事情,也是第一次感覺到。
那讓他有一種莫名的快樂,等到他們兩個小跑著到榮慶堂之後對視了一眼,兄弟兩個捧腹大笑,這笑聲吸引來了榮慶堂丫鬟的注意。
她們雖不知道,這兩位爺為什麼去而又返,但還是趕忙進去和老太太說了一聲。
寶玉順了氣,忽而說道:“大哥哥,我忽然,有些嫉妒太子殿下了。”
賈珠微訝,低頭看著寶玉。
這幾年寶玉的個子也在竄,現在和賈珠就隻差了半個腦袋。
“為何突然這麼說?”
寶玉的鞋子尖尖碾了碾地,慢吞吞開口。
“大哥哥在太子殿下的身邊作伴讀,這些年來應當是太子陪著你一起長大,有許多的趣事,是隻有你們才知道,我確實從不曾和大哥一起做過。”這就是兄弟之間門有的沒的突然的嫉妒心了,隻不過這嫉妒不是衝著賈珠去的,是衝著太子去的。
寶玉有些嫉妒太子和大哥一起成長的那些歲月,而這些是他無法遇見的。
賈珠啞口無言,片刻後才道:“……你應該說反了,是我陪著太子殿下一同成長,而不是殿下陪著我。”
“前與後又有何關係?”寶玉歪著頭,“我覺得太子殿下並不會在乎這個。”
他笑嘻嘻的衝著大哥眨了眨眼。
“畢竟太子殿下可喜歡大哥了,不是嗎?”
他親昵撞著賈珠的胳膊,然後就一溜煙的往裡麵走了。
“大哥哥,我去陪著祖母便是了,你若有事就自便吧,不必擔心,有我在呢。”
賈珠回頭看去,寶玉單薄的少年身材逐漸抽條,已經逐漸可靠的輪廓。不再是當初那個隻會可憐兮兮的躲在長輩身後探頭探腦的小不點兒了。
他微微一笑,轉身走入暮色裡。
…
過了幾天,賈珠收到了一封信。
這幾天他身邊的人都在趕著給他收拾東西,畢竟這一次是要離開京城,說不上會遇到什麼危險,很多東西都要早做準備,就連之前有段時間門,賈珠隨身帶著的小巧武器都被沉九從衣櫃裡最深處扒拉出來了,用前所未有強硬之態度請求賈珠,一定要隨身帶著。
賈珠不得以隨身攜帶著那沉甸甸的東西。
當他收到太子來信的時候,正疲倦地拖著腳步往房間門走。
這些天他已經逐漸適應了新環境的變動,而且和同僚的關係也還算不錯,沒什麼不長眼的人來找他麻煩,雖然忙碌但也充實,所以一旦忙起來就有些不顧時間門。
他揉了揉有些饑腸轆轆的小腹,指尖捏著那封信不緊不慢的走著,隨口吩咐下去。
“今晚的膳食做的甜一點。”
每當賈珠這麼豐富的時候,便是他心情不錯的時候。
郎秋笑眯眯去了。
賈珠在書桌坐了下來,隨手將信給拆開,這厚厚的一疊,也不知道太子到底寫了多少。
“……吾聽聞汝弟之言,幾為之惜,終若屬我矣,終身不複取,但早生十年亦可無,更令勿多事。”
賈珠:“……”
這個“聽聞”,到底是上哪裡聽來的!
賈珠和寶玉說話時,身邊可是連一個侍衛都沒有!
他捂著臉,太子在賈府安插的人手,也實在是太多了些。雖然他是不介意……可是他一想到自己家人都在這種無形的監視下生活,就有一種古怪的感覺。
……這,要是被他們知道了,怕不是被嚇得暈過去?
賈珠一邊心中腹誹,一邊繼續往下看。
看得出來,太子對於寶玉嫉妒這件事感到十分愉悅,甚至有三分之一的筆墨都在描述這件事,直到最後洋洋灑灑地讓寶玉下輩子再說。
當然,太子還不忘增添幾句,說是下輩子也沒機會。
賈珠忍住想要將這幾張紙丟進筆洗裡的衝動。
不可衝動。不可衝動。
賈珠在心裡默念了幾句,這才掀開來繼續往下看。這後麵倒是提及了一些正事,不過要緊的事情不多,都是一些在朝堂上已經談論過的事情,然後太子像是隨手在信件裡提及了幾句結果。
不過在最後的幾頁,太子卻說了一件叫賈珠有些詫異的事情。
他反複地將信件上書寫的幾行字看了又看,路上露出奇怪的表情,唔,若是這般,那康煦帝這一次出行,可就不隻是一個目的。
這是……在釣魚呀。
他將信給收拾起來,正要夾帶進書本內,好好掇拾書桌時,就聽到外麵一陣喧鬨,還伴隨著幾聲尖叫。
賈珠皺眉,賈府這幾年已經少有這樣慌亂的時候,下人經過了長久的訓練,根本不敢胡來。在這件事上,榮國府做得比寧國府要好不少,這都是多虧於賈母和張夫人這幾年的狠下心抓規矩。
“出了何事?”
門外,許暢幾步走了過來,表情奇怪地說道:“……說是,大房那邊,有人發瘋了?”
事實上,出事的不隻是大房。
隻不過最先鬨出來的,是大房那邊罷了。
賈璉好不容易回屋,想要抱著香香軟軟的妻子一親芳澤,可是人剛進屋,率先看到的不是王熙鳳或是平兒,反倒是一道刀光劍影!
差點就指著他的鼻子把他給砍了!
賈璉嚇得連滾帶爬地出了屋,回頭看,卻發現,那舉著劍發狂的人,居然是他的妻子王熙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