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以為皇帝要將手下軍士們,發配到雍州或者靠近幽州的拋荒地去開荒。
雖說都是土地,但開墾後的熟田,和拋荒的荒地,完全不是一個概念。
萬沒料到,皇帝不光硬生生摳出了這麼多田地,還走一步看三步,把將來的擴招和當地沒有田地的佃農都考慮到了。
瑾親王滿臉欣慰之色:“陛下此法甚好,先帝雖禮遇佛寺,但若知曉其中種種汙穢和弊病,陛下令京州百姓耕者有其田,先帝在天之靈一定會為陛下感到高興的。”
蕭青冥暗暗有些好笑,自從瑾親王對自己親近以後,仿佛完全把他當成了自家小孩,無論他說什麼,永遠都道理,就算有錯,也是彆人的錯。
現在倒好,連先帝都被被劃在了“彆人”的範圍內。
喻行舟從太師椅中起身,上前兩步,正好擋在蕭青冥和瑾親王中間:“陛下,除開田產,還有一件重要的事,要您定奪。”
蕭青冥的注意力瞬間被他拉過去:“何事?”
喻行舟呈上一份新的奏折,道:“皇覺寺這樣的大寺,有寺僧將近三千人,京州八百佛寺,規模有大有小,據官府度牒估算,一共有僧人將近三十萬。”
“按照陛下嚴格控製佛寺規模的要求,這些僧人中,大約有一成,確實是德高望重的高僧,他們可以通過官府審核,重新獲得新的度牒,繼續禮佛。”
“剩下的九成必須還俗,依然是一個龐大的數目,若是將這些人放歸民間,隻怕要造成騷亂,釀成邪丨教之禍。”
喻行舟看著蕭青冥的眼睛:“陛下,打算如何處置這些和尚?”
蕭青冥胸有成竹微微一笑,顯然是早就考慮好了。
“這些和尚不事生產,還有不少人淨乾壞事,不過上天有好生之德,朕也不打算一味打打殺殺。眼下正值用人之際,這些和尚正值壯年,年富力強,能用到的地方不少。”
蕭青冥從奏章下麵拿出一疊各種各樣的計劃書。
喻行舟好奇地看了看,上麵都是些《水泥工廠籌備計劃》、《京州道路改造工程》、《建築工程局籌備計劃》、《水利工程施工隊組建方案》、《實邊開荒計劃》、《造紙廠和印刷廠籌備規劃》、《礦場擴建規劃》等等。
喻行舟驚訝道:“陛下這是要大興土木?”
眾人一聽,頓時望過來,大興土木這四個字可不是什麼好事,往往跟勞役、濫用民力、興亡百姓苦等等譴責的字眼掛鉤。
蕭青冥重新懶洋洋靠回椅子裡,道:“彆急,朕並不打算向民間征夫役。”
“將各地州縣將無法通過審核的僧人鑒彆一下,如有百姓告狀的,做過惡事的,也不用關押坐牢了,朕可沒有多的牢飯養他們。”
“這些和尚,直接送來參加‘勞動改造’,告訴他們,他們是來贖罪的,包吃住,但沒有工錢。”
他頓了頓,露出一絲微笑:“除了那些要做苦役的和尚之外,其餘僧人平時吃齋念佛,還要辯經上課,他們大部分應該是識字的吧?”
喻行舟一愣,有些回過味來了,忍不住笑道:“不錯,一般的寺廟都會有專門教授小和尚識字的教習師父,越是道德高僧,文化和佛學學問越精深。”
“陛下該不會把掃盲班的主意,打到這群人頭上了吧?”
蕭青冥衝他眨眨眼:“所謂物儘其用,人儘其才。朕從來沒指望過那幫讀書人,紆尊降貴去給底層百姓和武人做老師,更何況,聘用他們,還要出不少工錢呢。”
“雖說國庫進項有了起色,也不能隨意揮霍吧。”
蕭青冥搖頭晃腦,可憐兮兮的歎口氣:“朕當這個家,深恨不得一文錢掰做兩文花,能不花錢,就不花。”
“既然這些和尚需要‘贖罪’,要麼做苦役,要麼就乖乖做掃盲班的習字師父。”
“若是他們中有出色又聽話的人才,朕也不是不能考慮讓他們轉正,提高待遇。”
蕭青冥理直氣壯道:“朕這也是為他們著想,否則寺田也收回了,沒了寺廟,他們又如何生活?總不能全上街化緣吧。”
眾人一言難儘地望著他,先是強行收回寺田,又剝奪人家出家的資格,現在叫人家“勞動改造”服苦役,當習字師父,隻包吃住不給工錢,居然還稱是為他們著想……
隻有瑾親王露出感佩之色:“陛下設想實在周到,一來能免除放任他們在民間禍害百姓,二來還能為朝廷出力,掙一份口糧。”
“陛下實在是不可多得的仁君,不僅沒有治他們的死罪,還免去了寺僧們的牢獄之災。”
“依臣看,他們合該感激陛下的不殺之恩才是。”
其他大臣們:“……”
瑾親王真的不是在阿諛奉承皇帝嗎?
蕭青冥從書桌後繞出來,十分感動地望著瑾親王:“朕擔不起皇叔如此誇獎。”
瑾親王還想說些讚譽之言,喻行舟輕咳一聲,適時插口道:“陛下,讓和尚去當習字師父,萬一他們在軍中傳播佛家言論,該如何是好?”
蕭青冥點點頭:“老師提的好。林博士。”
他轉頭看向一旁的林若,這位女“駙馬”還處在跟一大群重臣,和皇帝共同商討國家大事的感懷之中。
突然被皇帝點名,林若一愣,即刻上前:“陛下,臣在。”
吏部尚書厲秋雨忍不住打量起這位新任的文博士,他忽然想起當日燕然大軍圍城時,喻行舟在城牆上告誡他,將來皇帝說不定還會又提拔出一大堆來曆不明的人才。
沒想到竟一語成讖,皇帝果然有自己發掘人才的渠道。
厲秋雨不由打起十二萬分精神,之前在朝堂上公然反對皇帝的錢雲生和崔禮,如今還在刑部大牢裡受苦呢,他可不能步這兩人的後塵。
放在從前,這些文官們還會仗著自己人多勢眾,時不時用辭官、逼宮來威脅皇帝。
如今他們算是看明白了,少了一個,皇帝就搜羅來一個,少了一群,皇帝還能搜羅來一群。
倒黴的隻有自己。
厲秋雨和關冰兩人對視一眼,不禁流露出心有戚戚之色。
蕭青冥見她特地在官服裡穿了高領的綢衫,豎起的衣領用盤口扣得嚴嚴實實,搖頭一笑:“朕有兩件事需要你來辦。”
“陛下請吩咐。”
林若心中一陣激動,昨日皇帝沒有在意她是女子之身,依然賜她文博士一職,還以為隻是叫她做些筆墨潤色或者吟詩作賦之類的閒事。
沒想到,今日就有重要的事交給她!
蕭青冥道:“第一件事,朕要你組織人手,重新修訂本朝的字典,朕需要一本簡化的字典,不要引經據典,目錄索引一定要做好,方便作為工具書查閱。”
林若有些驚訝,這可是件大事,若是編纂的好,上麵會永遠留下她林若的大名,但這麼大的事,她一個人做不來。
“多謝陛下栽培,可是臣手下無可用之人。”
蕭青冥頷首道:“不用擔心。”
“第二件事,朕會派人從這些還俗和尚中挑選出人品和學識堪用的,將來做掃盲的教習師父,但他們都是佛寺出身,不能立刻上崗,朕需要你對這些人進行一段時間的初步培訓教育。”
“你可以在皇家技術學院,還有這些人中尋找可用的幫手。”
“觀察他們的能力和思想,把能用之人篩選出來。若是將來有人膽敢在軍隊中傳播佛家言論,朕絕不輕饒。”
沒想到三張新卡牌中,林若成了第一個大用之人。
一旁的花漸遇都忍不住投來羨慕的眼神,他一身才能還沒有用武之地呢,反而叫一位女子搶了先機。
注意到花漸遇渴望的眼神,蕭青冥心中暗笑,自己一定是世上最成功的資本家了,打工仔如此積極主動,生怕沒活乾。
他隨手從一疊計劃書中,抽出關於造紙廠和印刷廠的那份,朝花漸遇道:“這個,交給你來籌備,人手和資金還有技術都不用擔心。”
至於沉迷“古籍”的狂生方遠航,先送他去跟水泥、礦場和窯廠打交道吧,蕭青冥摸著下巴,露出滿意的微笑。
※※※
日子一天天過去,隨著京州如火如荼的清丈田畝進入收尾階段,皇帝下令整治皇覺寺等一眾佛寺的命令,飛快傳播出去。
自從將錢雲生等反對派送去刑部,又打垮了太後為首的一宗宗室的野心,軍隊歸心,大權在握,整個京州,從上到下,徹底被皇帝牢牢握在手中。
天子之令,暢通無阻。
就連京城國子監那群監生,也被皇家技術學院壓得抬不起頭來,隻憋著一口氣等待明年的春闈會試。
大量的京州百姓從倒台的寺廟手裡分到了土地,加上京州降低稅收的政令,許多給大地主士紳投獻土地的佃農,紛紛效法涇河鎮吳家村村民,拿著田契吆喝著要回自家投獻的田。
一時間,京州鄉鎮裡各大地主,手裡掌握的土地銳減,還因被查出隱田而追繳一大筆稅和罰款,日子可謂苦不堪言。
京州打壓寺廟和地主給百姓分田的事,這麼一傳十十傳百,很快就傳到了周邊其他州府。
傳聞實在太多了,有人說在京州可以分田,有人說有讀書人到農村幫忙修各種新奇的農田水利設施,還有人說京城在大量招工,皇帝要大興土木……
寧州,淮州,蜀州,荊州,與京州交界的部分鄉縣,一下引起了轟動。
不少被吞並的土地的農人,突然看到了一條新的出路,還有戰亂中逃亡的難民和流民,也把關注的目光投向京州。
周邊數不清的底層百姓,開始拖家帶口,千裡迢迢投奔京州,希望天子治下,能讓他們吃上一口飽飯。
起初,其他州府的官僚和地主士紳們,隻是冷眼旁觀,戰亂年代流民災民多不勝數,時不時還要開倉賑災,京州能分走他們的負擔,完全樂見其成。
清田又如何,皇帝就算下令叫他們清田,也需要敷衍了事,難道皇帝還能帶著軍隊親自過來不成?
然而時間久了,他們發現京州如同一個黑洞,四麵八方彙聚而來的百姓統統吞下,隻見進去,沒見出來。
甚至連大戶人家的佃農都開始往京州跑的時候,這些州府終於開始慌了。
※※※
京城,皇宮,文華殿。
蕭青冥正跟一眾近臣商議接下來各大項目上馬的事,書盛悄然進殿,將一份新鮮的奏報呈上來。
“陛下,京城府尹上書,說近日有大量流民在京城外彙集,數量越來越多,已經有兩三萬之眾,隻怕要不了多久,就要來近十萬流民了!”
眾臣一聽,頓時麵色凝重,這麼多流民,一個處置不好,輕則造成京城治安失控,重則釀成暴力衝突甚至起義,不可不防啊!
蕭青冥心中一動,還沒等他開口,熟悉的係統提示音響起:
【特殊事件開啟:請在兩個月內妥善流民,成功有豐富係統獎勵,失敗則扣除大量秩序度和幸福度。】
蕭青冥沉默片刻,掃過眾人嚴肅的臉色,反而輕笑起來:“你們忘記現在是什麼季節了嗎?”
眾人一愣,見皇帝望向窗外,淡淡道:“是豐收的時節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