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八寶法門的宗主所說,八寶避厄瓶就算能保住魂識,在這樣險惡的陣法中,已經替他們撐了許久,至多也隻能護人死後魂識不散,再沒有護住兩個人性命的法力。
她甚至有些懷疑是不是有人冒充,但想到方才謝衡之和虞禾因為發辮,被迫緊貼在一起的樣子,又覺得的確是本人。外人要是假扮謝衡之,應當是做不出這種事的。
“我也不知。”虞禾搖搖頭。“或許被什麼東西護住了。”
畢竟她死過一次,被謝衡之用各種法器咒術強行複活,想必不太好殺。
至於謝衡之,她隻能說謝衡之是真的命大,反複幾次都是死裡逃生。
假如她不是穿書,而是穿到遊戲裡麵,謝衡之這種人一定是開了鎖血掛,所以次次都能絲血逃生。
虞禾簡單地解釋了自己與謝衡之被尚善所救的事,而後便將重點移到了天火誅魔上。
她看到的原著,隻寫到謝衡之被大義滅親,死在柳汐音手上,陽關道更像是一個暗線,並沒有過多的筆墨寫他們的陰謀詭計。
但是從書裡的劇情來看,顯然就是反派定位,搞出來的天火誅魔必定不是什麼好事。
柳汐音也向她提及了鶴道望交代她的任務,上一次她正是因為混進陽關道,跟著他們一同前往無妄海,想要查出他們的陰謀,誰知卻稀裡糊塗成了借花之陣的祭品。
若不是謝衡之真的被引來了,當日死的就是他們。
而這次天火大陣開啟後,鶴道望與九境各大仙門的能者們一同探查,才發現地脈雖相連,地氣卻紊亂,靈氣也不斷流失,導致人間災害頻頻,再加上魔禍肆虐,天下蒼生苦不堪言。
偏偏就在此時,陽關道的首領消失不見,內部的主心骨也紛紛沒了蹤影。
一時間更是流言四起,懷疑天火誅魔的不在少數。
畢竟仙門中折損了那樣多的修士,民間凡人又對陽關道多有抵觸,不過幾日,便有眾多人懷疑,所謂的千年誅魔大計,隻是仙門聯手設下的騙局。
而早在此之前,謝衡之便曾警告棲雲仙府一眾長老,文尹君曾有交代,天火誅魔是棲雲仙府的禁術,萬萬不可啟用。
這陣法若當真有益,也不至於曆代掌門都要特意傳下這句話警示後人。
隻是說這話的人畢竟是謝衡之,而他當時已經身染魔氣,換誰都懷疑他說這話,隻是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
連謝衡之都懼怕的陣法,想必不會有假,他的勸告最後反而適得其反。
“峰主憂心其中另有陰謀,命我探查陽關道的線索,他與眾位仙尊,仍在平衡地氣,尋找挽救之法。我據說自在飛花的主人,從前是陽關五傑之一……”
虞禾料想她是想去從曲流霞口中套話,隻能勸誡道:“這個人想錢想瘋了,身上有八百個心眼,隻會想儘辦法坑你的錢,而且他與姚娉婷關係匪淺。”
至少仙門中也有人覺得天火誅魔荒謬,正在想辦法阻止了,總比她一個人乾著急來得好。
顧微終於忍不住問:“既然謝衡之都傻了,前輩將他帶在身邊會不會不太方便?”
“不是我要帶著他。”虞禾也苦惱不已。“無論我到了何處,他都能自己跟上來。而且一旦有人靠近我三尺以內,他便不由分說地出手傷人。”
她說完後,顧微拉著柳汐音又往後退了兩步。
他們正說著,泣月不知何時站到了門口,出聲道:“前輩,你要不要出來看看。”
虞禾聞言立刻走了出去,她朝著大堂望去,隻見門口處站著一個白衣男子,原本冷淡的神情,在見到她後立刻就柔和了許多。
她幾步跑下去,驚喜道:“霽寒聲?”
柳汐音皺了下眉,正想跟上前,卻被顧微拉住了。“讓人家好好待一會兒說幾句話,你看他們多般配,霽仙尊那麼好的人,彬彬有禮,進退有度。你再看看謝衡之,成了傻子還要纏著你師娘……”
虞禾沒說兩句,聽到病人撕心裂肺的咳嗽聲,她不禁擔憂地看了一眼。
霽寒聲皺眉道:“我們出去說話。”
說完後,他轉身走了出去,虞禾隨後跟上。
霽寒聲見她的表情顯得有幾分心不在焉,問:“見到你沒事,我也就放心了,謝衡之他……”
聽到這話,虞禾低下頭,能聽出語氣中的失意:“我沒能救下他,尚善……吃了他的屍身。”
“事到如今,或許也算是償還他的罪孽。”
霽寒聲歎息似地說完,拉起虞禾的手。“隨我來一個地方。”
“去哪兒?”
“不必問,隻需相信我便是。”
虞禾猶豫片刻,往回看了一眼,隨後才點頭道:“我們走吧。”
——
霽寒聲似乎很趕時間,千裡之遙的距離,甚至不惜耗費靈氣使用神行術。
很快虞禾便察覺到,這是前往魔域的方向。
她一路上都不多問,順從地跟著霽寒聲,任由他牽著自己的手,直到一股強悍無匹的劍意逼近,毫不留情的殺招朝著霽寒聲落下。
他迅速閃身躲避,祭出武器去擋下狂亂的劍影。
原本寂靜無聲的山野,瞬間激起層層的回響。
目之所及,儘是一片飛沙走石,草木被悉數摧毀,在劍風中被粉碎。
行光十三劍的殺招,組成天羅地網般的劍陣。
破妄發出嗡嗡劍鳴,仿佛是奪人心魄的樂章。
“霽寒聲”手中的兩柄彎刀再握不住,被劍風打開,劍影穿透姚娉婷的身軀,在她身體上留下兩個血洞。
“謝筠,收手。”
虞禾話音才落,即將如雨點一般落下的千萬重劍影,頃刻間消散不見。
而此時此刻,顧微與柳汐音等人,也終於追趕上了他們,見到眼前的一幕,柳汐音毫不意外。“我就說他不是霽前輩,他傷還沒好……”
謝衡之順從地站在一旁,方才毀天滅地的架勢收斂得一乾二淨。
姚娉婷傷重,勉強撐起身坐起來,麵色蒼白地看向虞禾,冷笑兩聲也不說話。
“你躲了那麼久,為什麼現在為了帶走我,用這麼拙劣的騙術?”虞禾分明記得,蕭停也一直想要活捉她,想必和姚娉婷脫不開乾係。
現在陽關道在風口浪尖上,當日借花之陣的主導又是姚娉婷,仙門正在四處追殺她,她竟不顧危險自己冒出來了。
除了能威脅謝衡之,和死而複生過以外,虞禾不覺得自己還有什麼特殊的地方。顯然前者對姚娉婷已經沒有意義了,那就隻能是後者。
虞禾認真道:“你想用我身體裡的法寶,去救一個將死之人?”
若不是壽數將近,姚娉婷這樣狡詐的人,不至於冒險到這種地步。
縱使陰謀被戳穿,又身受重傷,姚娉婷依舊不慌不忙。
“我還以為你是喜歡他,才二話不說跟他離開,原來隻是假意迎合,想要利用我帶路……”
虞禾不禁感歎:“你這樣說,顯得我好聰明。”
姚娉婷嗤笑一聲,彆過臉去沒有再答話的意思,顧微上前說:“直接帶回去讓悔過峰處置,什麼話都能問出來……”
他說著便要封住姚娉婷的靈穴,卻在下一刻被一支飛旋的折扇打退。
曲流霞接過回旋的折扇,飄然落下,擋在姚娉婷的身前,麵上是虞禾從未見過的嚴肅。
“還請眾位放她一條生路。”
姚娉婷意味不明地笑起來,說:“當真是我的好師弟……”
她一開口,曲流霞的臉色就迅速陰了下去。
他忍無可忍地轉過身,毫不猶豫將一隻蠱蟲塞進姚娉婷嘴裡。
“你給我吃了什麼?”姚娉婷強行催動靈力要將蠱蟲逼出來,絲毫不顧身上正汩汩流血的傷口。
“師父身在何處?”曲流霞點住她的靈穴。
姚娉婷麵色漲紅,眸中滿是憤怒,卻仍是不受控製地啟唇。“邽州,朱雀城。”
曲流霞伸出手掌,又將蠱蟲引出來,起身道:“你們聽到了。”
虞禾被這兩個人坑了好幾回,對曲流霞的人品保持懷疑。“我不相信你。”
“不必不信,正好我也要去找他。”他斜睨了姚娉婷一眼,冷冷道:“畢竟我也有一半魔族血脈,更何況,這麼多年了,我還不曾見過這位師父的真麵目,如今他大限將至,我總該前去看上兩眼。”
虞禾原本還有些猶豫,顧微慫恿道:“不是有謝衡之在嗎?前輩,我們也走。”
她想了想,覺得也是,謝衡之體內有生生不息,修為恢複得很快。現在他就像個人形兵器,指哪兒打哪兒,她也沒什麼好擔心的,早些找到那個人,興許還來得及阻止天火誅魔。
姚娉婷語氣尖銳地諷刺:“魔族的血脈果真卑劣,早知如此,當初就該殺了你……”
虞禾從來沒見曲流霞臉色這麼差過,陰沉的程度堪比鶴道望。
曲流霞封了姚娉婷的聲音,不許她再開口,替她醫治了傷勢後,便帶著他們一行人前往朱雀城。
邽州兩千多年前就被魔族占領了,曆經千年之久,當初許多繁華的城池早就毀壞得不成樣子。誰也不知曉朱雀城具體的方位,隻能一邊躲避邽州之中凶神惡煞的魔族,一邊尋找朱雀城的所在。
幾個人都很小心的與虞禾保持距離,以免謝衡之冷不丁地拔劍捅他們。
曲流霞的心情顯然差到了極點,連謝衡之是怎麼活下來的都不大關心。
縱使到了夜裡,天上赤紅色的裂縫依然顯目,就像一個人的身體被劃了一道長長的傷口,能清晰地看到內裡的血肉,令人實在不寒而栗。
虞禾也很好奇,這個神秘莫測的人到底是誰,能哄得陸萍香相信他有起死回生之法,甚至這一代代人人,竟然都為了一個天火誅魔,籌謀千百年不曾動搖,前後坑害了不知多少人。
這樣極端又固執的瘋子,跟謝衡之好像也差不多,興許還能有共同語言。
找了不知多久,他們終於尋到了朱雀城的舊址。
城中的房屋瓦舍被風化得不成樣子,隻能依稀辨彆出從前是個繁華的城池。最古怪的是,此處並不像其他荒城很快被草木覆蓋,長得一片鬱鬱蔥蔥。
時過千年,這裡隻有殘破,沒有新生,一副生機斷絕的模樣。
柳汐音傳話給鶴道望,不久後棲雲仙府便會派人前來,隻要他們提前牽製住此人,再如何也不能讓他跑了。
曲流霞解開了姚娉婷的禁言術,拉著她到一旁吵架去了。
顧微與柳汐音負責在此地布下結界,虞禾則帶著謝衡之繼續在夜色中往前走。
令人意外的是,雖然朱雀城地處魔域,城中卻連一隻魔物也沒有。
她不知道為什麼,分明從沒有來過這裡,卻總有一種古怪的不安感,似乎是她的身體在本能地排斥。越往一個地方走,這種不安感便越是強烈。
然而她覺得這更像是某種指引,於是腳步愈發快速地往前。
直到虞禾的視野中出現一個開闊的平台,她猛地停下腳步,身後的謝衡之也緊貼著她停下。
平台之上,站著一個粉裙的女子,正笑意溫和地看著她,似乎已經在此地等候多時。
寂靜無聲的黑夜,廢棄上千年的荒城,以及早已死去多年的故人。
對於虞禾而言,此時此刻,此情此景,讓她見到這麼一張臉,說是毛骨悚然也不為過。
“師清靈?”她發覺自己的聲線都有點抖,也不知道是因為驚愕還是驚嚇。
“你在害怕。”師清靈站在空曠的平台上,一襲粉裙與這淒涼破敗的景象格格不入。
從前麵對虞禾不是露出假笑便是憎惡的姑娘,此時此刻,一反常態地溫和平靜。
“我特意挑選這副軀體,是你的熟悉的麵孔,還以為能讓你感到親切幾分。”
虞禾聽到這話,頓時背脊生寒。
“你究竟是誰?”
相貌為師清靈的人,將目光落在謝衡之身上,似乎是在等他開口。
“小友追殺我許久,今日相見,為何又不出手了?”
虞禾剛想說謝衡之現在是個傻子,就聽到背後傳來一句:“晚輩謝衡之,今日來此,是請付前輩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