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2 章(1 / 2)

煉劍 白糖三兩 14689 字 8個月前

揮動的骨鞭迅疾如影,隻聽一道響亮的破風之聲,而後玉玲琅冷冷嗤笑,啟唇道:“何止我們?”

話音才落,圍住他們的修士齊齊動作。霎時間魔氛衝天,劍氣縱橫,有靈力化為各色鎖鏈,從四麵八方刺向虞禾。她雖然修為有提升,劍法卻沒到精湛的地步,麵對這樣的陣仗仍是難以招架,不一會兒握劍的手便開始在劍氣的震顫下微微發抖。

“你心中掛礙太多,心中清靜,專注眼前的對決便好。”

正當虞禾心神慌亂之時,謝衡之的話從她一側傳來,嗓音仍是平和沉穩,似乎他被隔絕在了動蕩之外,這些罡風劍氣都無法傷他分毫一般。

而他氣定神閒的姿態,似乎也令她動蕩的心神稍稍安定了些,手中的斷流也隨著她越發熟練的劍招趨漸平穩。

曲流霞隔著一段距離,觀察到二人對戰的姿態,目光從修為大增的虞禾,移到了極少出手的謝衡之身上,他蹙眉凝望,片刻後出聲:“不對。”

玉玲琅聽到了他的話,正回頭要問,不待她出口,猛然間天地震顫,一股浩蕩的靈氣從西南方滌蕩而來,在場眾人無不為此停滯了動作。

然而隻是一瞬,那股震顫便消失了。

靈氣震蕩過後,但凡修為不算太過淺薄的修士,都隱隱約約感受到了變化的地氣。

“是疆黎的方向。”

虞禾略顯驚訝地收住劍勢,緊接著便聽到玉玲琅說:“曉日元君竟當真去修補地氣了。”

玉玲琅在疆黎盤踞百年,疆黎曾是她的囚牢,後來卻也成了磨礪她的福地,說是她的家倒也不為過。

捫心自問,她做不到像正道一般,為了塊地界犧牲千百年的修為與性命。可她雖與正道不合,卻也在感受到這股靈氣的餘波後,語氣中流露出幾分歎惋。

曉日元君的名號,虞禾曾經有三秋競魁上聽聞過,那位前輩算上去與棲雲仙府的前任掌門文尹君同輩,是為一心向仙道的隱世高人,常年避世修行鮮少在人前現身。

據傳謝衡之當初為禍世間,曾被曉日元君重傷,瞎了一隻眼不說,半邊身子也險些被劈開。

虞禾聽到修補地氣時有片刻愕然,下一刻金光宛如絲線,從四麵八方織起天羅地網,將她飛揚的劍勢壓製住。

她餘光看向謝衡之,見他不曾慌亂,也穩下心神,劍勢不斷變化,縹緲的劍影,鋒銳的氣刃,將逼殺她的武器招式紛紛擋下。

虞禾隻覺得,手中的斷流越來越得心應手。

然而麵對這樣密集的困殺,又有曲流霞和玉玲琅兩位強敵,她早已沒有餘力在支撐。

謝衡之重傷未愈,又與烏山和自在飛花交惡,屢次替她拆下後方襲來的劍影,同樣傷痕累累。

她已是疲累至極,倘若她當真難逃一死……

虞禾無法分神回頭看謝衡之,她竭力眼下喉間湧上的腥甜,嗓音艱澀道:“謝衡之……或許我命該如此,你我的緣分走到如今,也算夠了,往後你…

…”

不知何時,謝衡之已經閃身至她身後,猛然將她攬到懷裡,打斷了她未出口的話。

與此同時一聲巨響,龐然巨物破土而出,掀起漫天飛沙走石。

層層鱗甲折射出冷而刺目的寒光,一聲咆哮帶出四溢的魔氛,震耳欲聾的同時也擊碎了眾人的截殺陣法。

更有近身者,在千年修為的威壓之下,法器應聲碎裂,伏在地上大口嘔血。

“尚善?”

虞禾不免驚訝,此時此刻,尚善為何在此?

先不說如何知曉她被困此處,僅憑他們之間的交情,尚善也不像是能夠為她而死的交情。

畢竟眼下正邪兩方聯手要獻祭她,對身為魔族的尚善來說,她死了反而是一件好事。

同樣是魔修,沒了正道誅魔招式,仍是修為深厚的尚善占了上分。

趁曲流霞等人被虞禾與謝衡之牽製,蛟尾揚起一片烏雲似的魔氣,轉瞬間燒成一片鋪天蓋地的黑火。

乍一看,便如同沸騰的濃墨。

在一片哀嚎叫罵中,尚善攜著兩人逃離了戰場。

——

暫時逃離了追殺,虞禾坐在尚善頭頂平複氣息,仰頭看謝衡之,他正望著天際不知在想些什麼。

尚善朝著西方飛馳,正是日落的時候,一輪圓日像浸在金水裡的珍珠,刺眼的光芒讓虞禾有些睜不開眼。

謝衡之卻像是感受不到似的,直直地看向前方。

金霞籠罩著他,映得他好像一尊發光的神像。連原本清冷的眉眼輪廓,都被這層光輝給隱去了鋒銳,變得溫和而沉靜。

感受到虞禾的視線,謝衡之低頭看她,問:“好些了嗎?”

她搖搖頭。

“我沒事。”

說著,她指了指尚善,有些懷疑地盯著他看。

謝衡之苦笑一聲,在她身邊坐下。“他並未受我威脅”

“怎麼可能?”虞禾有些不信,她敲了敲尚善堅硬的鱗片。“你這麼有義氣?”

魔蛟的鼻子裡嗤了一聲氣,聲音大得像風鼓。

他說:“我隻有你一個好友,活幾千年夠久了。”

虞禾有些將信將疑,畢竟尚善之前可是惜命得很,哪裡像是會覺得活夠了的魔。

但人家都這麼說了,她還這樣將人往不好的方向猜,也是有點沒良心,無論如何尚善的確是救了她,萬一是真覺著魔生無趣,真情無價呢。

更何況尚善來得這樣及時,多半還是受了謝衡之掣肘。

謝衡之聽著並不言語,不動聲色地睨了尚善一眼,麵上冷冷淡淡的,尋不見絲毫感激。

虞禾百感交集地歎了口氣,又想到許多人和事來。

霽寒聲此刻是什麼感受?還有鶴峰主和柳汐音他們,她的那些故人,是不是都在想辦法找到她,勸她接受這不公的天命。

“今日的夕陽很好。”

謝衡之的語氣,好似是在感慨什麼,又像在安撫

她亂糟糟的心緒。

虞禾散亂的發絲被他撥弄至腦後,重新挽了一個發髻。

他這樣不慌不忙,淡然到有點過分的態度,讓她也升起一種事到如今聽天由命的釋然。

虞禾朝著日落處看去。

夕陽的變幻總在瞬息間,原本刺目的金光已經泛起赤色,似是一片金海上蔓延著烈火。

謝衡之伸手將她扶起來,她站起身,睜大眼目視前方。

入眼是開闊的天地,蒼茫渾厚的山丘,亦或是川流不息的江河,都被餘霞染上了一層耀眼的輝光。

那些霞光攀上他們的衣袍,隨著高處的狂風拂動他們的衣衫,仿佛熾盛的火焰在躍動。

虞禾就覺著,這片火焰仿佛燒進了她的胸口,讓她心底莫名也跟著發熱,一股落淚的衝動無端湧上來。

她有不久不曾好好地欣賞過日落了,許許多多的麻煩纏上來,再好的風景也是無暇顧及。

細想之下,在悔過峰的那段日子,雖說雜務令人疲倦,倒也沒消減她的閒情逸致,遇到了好看的風景,她還是會駐足靜靜地欣賞一會兒。

那個時候她還會想,不知相隔百裡的暉陽劍宗,是否也有這樣的好風光。

謝衡之以前總陪著她看風景,天各一方後,他是否還會停下腳步,溫柔依舊地注視山川日月?

回憶到此處,虞禾情不自禁道:“你以前不喜歡看風景。”

謝衡之這樣的人,再驚心動魄的風光,於他而言,與劍宗山巔的雲霧並沒有分彆,不值得側目,更不會為此有絲毫留戀。

虞禾想,那個時候,她在謝衡之眼底,也是這些雲霧一樣的。

他經過,將雲霧攪亂,再毫不留戀地抽身離去。

當初耐著性子陪她去看那些無趣的湖光山色,隻是落魄草的藥性暫時迷了他的心智。

“是我變了。”謝衡之坦然承認。

很多他曾不以為意的東西,總是在後來與她分彆後,才後知後覺地品味到其中滋味。

“日月變幻,萬物生息,從前隻覺得乏味。”

“後來看見什麼,總是想到你,便又有趣了。”

謝衡之眉眼間浮起笑意,輕牽著虞禾的手,兩人的衣帶被風吹在一起,纏繞著像密不可分的藤蔓。

火海一般的夕陽,在他漆黑的瞳仁中燒灼,將他眼底冰涼與漠然儘數融化。

旁人不重要,九境也不重要,但因為有虞禾,這一切又可以很重要。

才經過一場惡戰,虞禾心事重重,看到好風景的心情不比往昔。

“這夕陽也有趣?”

“有趣。”謝衡之言簡意賅。

虞禾看著夕陽,目光卻無法忽視那道猙獰的天隙。

那道猩紅劃開了九境的天空,仿佛是對著萬千生靈張開的血盆大口。

此時此刻,想必塵世中也有許多人,正與他們一般在觀賞落日的美景。

她的餘生,或許還有許多機會與謝衡

之並肩欣賞風光。

而對於那些凡人來說,他們短暫的一生將於不久後終止,他們所能見到的餘暉已經不多了。

到那個時候,她從人間走過,再看山川日月,心境還能如初嗎?

——

天際的雲霞由紅轉淡,那點魚肚白染上紫雲,最後一同沉入濃墨似的黑。

尚善越飛越低,落在一片荒野濕地中,隱匿了魔氣化為小蛇,作勢就要纏上虞禾的手臂,卻被謝衡之拽了下來,像條樹藤似的被丟在地上。

“自己走。”

他拋下一句簡短的話,拉著虞禾從尚善身上跨過去。

或許是被謝衡之壓製慣了,尚善敢怒不敢言,虞禾隻聽他含糊不清地抱怨了幾句,口中碎碎叨叨地念:“虧我幫了你不少忙,好沒良心,人族當真是信不得……”

虞禾邊走邊問尚善近日的變動,從他口中得知仙門百家與妖族聯手,將魔域跑出來肆虐的妖魔朝著邽州與天墟趕回去了八成。

至於斬斷九境地脈,以及再度封印魔域的人選,似乎還有待商議。

虞禾心中也明白,她作為最關鍵的一環,沒有她身體中的法器阻止天火滅世。

封印了魔域又能如何,不過是徒勞無功,白白浪費了仙門大能的性命,仙門眾人爭執不下並不奇怪。

虞禾感到無言,隻苦笑一聲便不再說話。

濕地長著大片的蘆葦,空氣中能聞到水草的清香。此起彼伏的蟲蛙鳴叫聲,此刻非但不令人煩躁,反而隻覺得心中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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