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第42章二更合一(1 / 2)

祭祀樂清正悠遠, 猶如神明在世普度眾生。

桑慈毫無樂感,聽不懂曲子好壞,這幻靈咒加入樂曲之中,她更是分辨不出。

這無關咒律天賦, 純粹是看不起她這樣不懂樂的人。

真是可惡!

桑慈揪著謝稹玉的衣服想要憤憤出聲, 卻發現她的手沒抓到一片衣角。

抬頭,她已不在謝稹玉懷中。

桑慈想起方才謝稹玉在耳旁的話, 環視四周, 便發現所有人都在褪色消失,一盞盞燈一縷縷月光, 就連耳中那些悠遠的祭祀樂都消失了。

黑暗如潮水一般將所有都吞滅。

“祭祀樂中含幻靈咒惑人, 眾多弟子被引來,入祭祀舞陣中皆入了幻陣,彆亂動。”

謝稹玉的話不斷在耳旁響起。

桑慈心臟跳得很快,她不斷提醒自己可能是進入了幻境, 周圍的一切都是假的。

可是她心裡又止不住緊張。

她站在原地不敢動。

分明剛才謝稹玉抱住自己的一瞬間她沒有動,為什麼還是陷入了幻境?

桑慈手掐訣下意識用上護魂咒,並警惕地看向四周。

四周很黑,什麼都沒有。

就像是回到了那個黑暗的牢籠裡。

“謝稹玉?”

桑慈嘗試性輕喊了一聲。

周圍沒有人應聲。

桑慈猶豫了一下,她覺得自己該聽謝稹玉的, 等在原地,可是她又覺得自己不能像從前那樣, 什麼都不做, 她如今已經築基, 她不是從前無能的自己。

她回憶起破解幻境的咒律,引動靈力,但那些咒律像是碰到一層看不見的壁, 瞬間化為泡影。

桑慈皺眉,彈指一道劍勢飛出,同樣碰了壁。

她收回手,確定這幻境就是前世那個關了她很多年的黑暗牢籠,但隻要她知道這隻是一個幻境,總能出去。

哼!

難道以為她還是從前的她嗎?

誰布置的這幻境,簡直可惡!

桑慈盤腿往地上一坐,索性不去理會,閉上眼睛。

一切幻境都是由心生出,即便咒律不能破之,隻要道心堅固,便不會被幻境迷惑,回到本真。

可很快,她聽到了謝稹玉的聲音。

她被亂了心神。

“小慈……”

他的聲音遙遠,似遠方而來,又似就在耳旁。

桑慈一下緊張起來。

謝稹玉怎麼會在這裡?他在找她嗎?他進入到了她的幻境裡嗎?他也陷進去了嗎?

她睜開眼想去找謝稹玉,卻發現自己正被謝稹玉抱著,撲鼻而來的血腥味快要將她淹沒,他身上到處都是傷,血不停流下來,白色的頭發沾著血落在她臉上。

桑慈變得茫然起來。

“小慈,我真無用。”謝稹玉低下頭,將臉埋進她脖頸裡。

桑慈聽到了他沉悶的哽咽聲。

“我明明殺了奪舍之魂,為什麼你沒有回來?”

他的聲音虛弱,像是要隨時散架,“小慈,小慈……”

桑慈攥緊了手。

謝稹玉為她迎戰沈無妄,想起謝稹玉一劍破開天道。

她被困住了,她說不了話,謝稹玉不知道。

桑慈胸口劇烈起伏,卻醒不來。

她受不了了。

“你給我吃的葉子讓我回來了,謝稹玉你起來!”

但謝稹玉跪在地上安靜地抱著她,卻像是沒有聽到她的話。

桑慈攥緊了手,一下睜開了眼。

……

桑慈在他懷裡昏睡過去,雙手依然緊緊揪著他胸口的衣襟。

他明明第一時間用咒律將她圈在懷中,結界的光圈將她籠罩住,她不該受到祭祀舞和幻靈咒影響,不該陷入幻夢。

何況當時她沒有動,何況她有自保能力。

不對……這幻靈咒很低微,這樣大的場麵,這麼多的人,卻是低級幻靈咒,能輕易破除。

謝稹玉環視四周,目光沉沉,小行劍忽的從劍鞘裡飛出,發出清戾啼鳴,一劍斬向祭台,牢牢定在祭台上的樂師手中琴上。

“嗡——!”

劍聲伴著刺耳的琴唳,幻靈咒果然被輕而易舉破除,空氣中恢複安靜,數道魔氣從琴中逃逸,是低等靈魔。

觀禮台和祭台上的弟子也回過神來,俱是茫然地環顧四周。

離琴最近的陸元英也受到了影響陷入幻夢,他緩過勁來,抬頭看到那道逃竄的魔氣,立即拔刀去追。

但桑慈沒有醒來,謝稹玉低頭時,看到她依舊蜷縮在他懷裡,臉色卻變得蒼白起來。

她陷入了夢魘。

怎麼會呢?

幻靈咒很低微,影響琴音的魔氣已經潰散。

“師弟!”

江少淩的聲音響起,伴隨著他急匆匆落地的聲音。

謝稹玉抬頭,目光在江少淩身上一轉,卻是落到了他身側的沈無妄身上,目光滑過他頭發上戴著的那根木簪。

男人之間的爭鋒相對,一個眼神相觸就夠了。

謝稹玉眼神平靜。

沈無妄目光溫潤。

“今日青陵有人趁亂入內,闖入封魔閣盜取那枚鎖靈珠,幸好莫長老給鎖靈珠下了數道咒律法陣,人未能得逞,如今莫長老派人去追了。也還好師弟的劍夠快,破了那琴師手中琴上的幻靈咒和魔物,否則這麼多弟子一同入夢,定然要出事。”

江少淩幾步行到謝稹玉身旁,看到他環抱著桑慈,又見桑慈麵色蒼白雙眼緊閉,立刻蹙眉,“師妹這是……?”

沈無妄沒出聲,卻是跟在江少淩身後走了上前,目光掃向謝稹玉懷裡的桑慈。

謝稹玉垂下眼眸,一手托住桑慈的腰,一手攬住她的肩膀,微微側過身體避開沈無妄的視線。

誰也沒說話,氣氛安靜,祭台附近的桂花甜香濃鬱。

但夾在三人中間的江少淩莫名感受到了一種壓迫的氣場。

沈無妄唇角輕彎著,眼角是點點溫柔笑意,他輕笑了一聲,“小慈在謝道友懷裡還能中招昏迷。”

謝稹玉眉目沉靜,卻想起了桑慈幾次提起沈無妄不是人一事,沒做聲,彎腰抱起她,打算先離開此地。

“等等。”

如玉般光滑細致的一隻手,擋住了謝稹玉去路。

謝稹玉抬起眼,目光沉沉,內斂的氣勢陡然銳利,聲音卻依舊平靜。

“讓開。”

沈無妄看著麵前的人,卻想起了前世一瞬白頭的謝稹玉,同樣是一雙沉靜漆黑的眼,那裡頭醞釀的風暴卻是沉暗悲色。

如今……

如今這雙眼倒是還乾淨得很。

“她是被織了夢,你可知如何解夢?”

沈無妄語調溫緩,神色淡淡。

謝稹玉靜靜看著他,忽然笑了一下,道:“不勞你費心。”

沈無妄臉上的笑容頓了頓,卻又神色柔和地說道:“你若無能不能解夢,不如將小慈留下來,我來替她解。”

謝稹玉沒再看他,抱著桑慈就離開。

被如此無視,沈無妄眼底有慍怒,轉頭想追,江少淩趕忙拉住了他,“無妄,他們小夫妻的事就讓他們自己解決吧!我師弟這個人極有分寸,你放心,小慈不會有事的!”

沈無妄似冷冷看著謝稹玉離開的方向,可在江少淩看不見的地方,眼底卻有異樣的光。

他摩挲著袖子裡的絲帕,似乎是冷靜過後,才輕歎口氣,對江少淩溫聲道:“讓少陵見笑了,親眼見到小慈,遇到她的事,我還是……”

這話江少淩不好接,畢竟這事他肯定站師弟。

正想著,又聽沈無妄說道:“隻不過,若是我沒記錯的話,若是他們婚約還在,十月初七才是他們合籍的日子,如今,他們還不是夫妻吧。”

江少淩回頭看他,就見他站在夜色中,略紅的唇勾起溫柔的弧度,眉眼柔和,仿佛隻是在糾正他的話而已。

他正想著如何回這一句,沈無妄卻又似呢喃一般,低聲道:“少陵可知若是小慈被魔物織夢,該如何解?”

魔物織夢,江少淩自然是見過,不提九幽魔地捆住的大魔,就是各處躲藏的小魔物,怕是都會這一招。

就是一般修士生出的心魔,都能使修士陷入幻境噩夢。

解夢自然有各種方法,咒律是其中最常用的。

江少淩很自信:“我師弟自是會的,我們還是先幫忙去各處看看可還有彆的異變。”

沈無妄點頭,收回視線,唇角含笑,沒再多說什麼。

若是想解這織夢,自然是要入夢。

謝稹玉能想起來一切嗎?

那幻夢能令謝稹玉說出葉子究竟由何而來麼?

……

謝稹玉抱著桑慈回了舍館。

回到床邊將她放下時,便發現她雙手揪住了他衣襟,攥得死緊,隻要他稍稍用點力後退,她便能直接揪碎了他衣襟。

她麵色蒼白,臉上憤怒與悲傷交織著。

謝稹玉目光沉沉,他一直知道桑慈瞞了他一些事,或者說,她無法開口與他明言。

她明明十六年都在流鳴山,未曾經曆過世事無常,滄海桑田,為何總會流露出這樣濃烈的情緒。

即便知道這是一個陷阱,他也必須要去看一看。

他究竟錯過了什麼。

小行劍自劍鞘飛出,衝出屋子到外麵的院子裡盤旋著,最終俯衝落下,插入地石之中,雄渾靈力隨即鋪散開,劍陣籠罩在這兩間舍館之中。

正吸收月華修煉的小藤妖被劍陣弄醒,嚇得從花叢裡探出頭來,見是主人和男主人回來了,雖然害怕那劍陣,但她知道男主人是永遠不會傷害主人的。

所以她又小心翼翼縮進了花叢裡。

屋內,謝稹玉布置好一切,再看懷中的桑慈,伸手輕輕撫過她蒼白的臉,手指輕輕在她額心一點。

共靈咒自他指尖亮起光暈,下一瞬,他抱著桑慈陷入沉睡。

謝稹玉再睜開眼時,入眼便是一片黑暗。

伸手不見五指,周圍不見人,沒有一絲光亮。

他想過很多種可能,卻沒想過進了桑慈的幻夢見到的會是一片黑暗,壓抑得人喘不過氣來。

“謝稹玉!你起來!”

嘶啞的聲音帶著哭腔與悲怒響起。

是桑慈的聲音。

謝稹玉朝著聲音來源處看去,極不明顯的,看到了那兒有兩道人影,他毫不遲疑,抬腿走去。

共靈咒能令兩人同入夢中,但不能輕易破壞對方的幻夢。

在距離一丈的時候,一道無形的光圈攔住了謝稹玉。

這裡沒有一絲光,入眼儘是黑暗,但他卻看得清楚。

他看到桑慈跪坐在地上,趴在一個男人胸口,她低聲抽泣著,細弱的聲音哭得嘶啞絕望。

謝稹玉的心忽然被揪了一下,呼吸都忍不住粗重了一分。

他不能靠近,隻能蹲下來,試圖能靠得更近一些。

目光在桑慈身上落下許久後,他才看向地上那個躺著不動的男人。

男人高大峻拔,穿著黑色的玄袍,腰束金帶。

看到這熟悉的打扮,謝稹玉的呼吸頓了頓。

男人身上的衣袍被劍割了一條又一條,破碎不堪,一頭雪白的發淩亂地堆疊在他胸口、散開在地上,他胸口的血滲出來,浸濕了雪白的發,將頭發一縷一縷糾在一起。

謝稹玉的目光平靜,一點點掃向男人的臉。

蒼白、俊美、冷峻。

一張熟悉的臉,他自己的臉。

臉上有劍痕,有傷口,血跡斑斑,下巴到脖子裡都是吐出來的血。

他看起來已經死了。

“我都醒了,你為什麼不睜開眼睛,你給我起來!”

桑慈帶著哭腔的聲音又急又怒,嬌縱又任性,似乎絲毫不管地上的男人現在是個什麼死樣。

謝稹玉看著自己的模樣,心裡沒有什麼感覺,目光隻滑過一瞬便重新聚焦在桑慈身上。

她趴在他身上,明明是在罵他,但哭得很傷心。

眼睛紅腫,眼淚鼻涕直流。

謝稹玉的心臟被揪著,又酸又麻。

心中竟是在想,原來如果他死了,她竟是會這樣傷心嗎?

想著,他又有些想笑,一時沒忍住,眉眼末梢都染上了些笑意。

他以為,她對他的感情不過一般,以為她隻是因為師叔的遺命,才勉強答應與他在一起,甚至他還以為她對自己沒有意思,是他強行以師叔的遺命為由留在她身邊。

那次鬨過退婚一事後,他知道她心中有他,但他一直告訴自己,那更多的是嬌縱又任性的她對他的占有欲,勿要強求太多,如今她能心中有他已是足夠。

他沒想到,他死了,她會這樣難過。

謝稹玉忍不住又笑了下,垂下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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